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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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既然将你们都叫来,就是愿意给你们自己选择的机会。”永和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举起手边黑色封皮的折子,“詹事府的具体官职已经决定好了,就根据你们从老师们手中拿到的等级安排。”

宋佩瑜低着头,仍旧和身边的人异口同声的道‘全凭陛下做主’。

永和帝见状笑了笑,直接点名,“宋佩瑜、吕纪和,你们的考核皆在甲等,你们先选,朕看正四品的少詹事正适合你们两个。”

历朝历代的詹事府,都是以詹事为主,少詹事为辅。

永和帝愿意给宋佩瑜和吕纪和两个从来没办过差事的少年人正四品的少詹事做仕途的起点,无论是不是看在重奕的面子上,都是给了他们极大的优待和恩宠。

宋佩瑜知道他不开口,吕纪和绝对不可能说话。

他朗声道,“臣身为殿下的伴读,只要殿下还在读书,臣就不会离开学堂。”

“嗯?”永和帝短暂的笑了下,似乎在与宋佩瑜开玩笑,“错过这次机会,等你要入朝的时候,未必还会有恰到好处的正四品官等着你。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臣今日去了詹事府,来日才会后悔。”宋佩瑜说这句话不仅是在讨巧,更是发自内心,因此能坚定的面对永和帝审视的目光不退缩。

詹事府说是小朝堂却远远没法与真正的朝堂相比,不过是暂时为重奕办事的地方。只要他还在重奕身边,能打着重奕的旗号行事,去不去詹事府都不愁詹事府的人不为他所用。

真正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在三省六部轮转历练才是他该走的路。

相比之下,刚入朝时的官品对于已经是正三品太子宾客的他来说反而没那么重要。

永和帝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想让众人自己选择,见宋佩瑜态度坚定,就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吕纪和。

吕纪和昂头去看永和帝,没有丝毫犹豫,“和也愿意继续陪殿下读书。”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永和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你又是为何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吕纪和并不畏惧与永和帝对视,朗声道,“和来东宫学堂本就是为陪殿下读书,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殿下不再读书之时,才是和要去做其他事的时候。”

永和帝越过吕纪和又去看后面的人。

大公主和惠阳县主自然不能去詹事府任职,还拿了乙等的是柏杨和盛泰然。

柏杨对自己尴尬的身份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他是燕国世家的小公子,阴差阳错才会落入永和帝手中。要不是云阳伯说情,别说是质子,可能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如果不能回燕国,他留在赵国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混吃等死。

他才是最不能离开东宫学堂入朝的那个。

因此,柏杨的态度比宋佩瑜和吕纪和还要坚定。

难题抛到了盛泰然身上,作为一个稍显自闭又胆小的人,盛泰然很难做出和别人不同的选择,他像是之前无数次那样,选择合群。

永和帝却没那么轻易放过盛泰然,“可是你姐姐前段时间还与朕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日入朝也好议亲,让朕多上上心。”

盛泰然这次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那是姐姐的想法,我还想与殿下和吕兄、宋兄、柏兄多相处些时间。”

从本心上来说,盛泰然其实很喜欢小学堂。

就算吕纪和与骆勇欺负过他。

但他知道他们欺负的是盛贵妃的弟弟,而不是看不起他这个人。

自从父亲巴着永和帝还未称帝时说过的话,将盛氏从富商变成世家后,各种阴阳怪气和暗地里的小动作,盛泰然见过太多了。

偏生盛氏根本就没有根基,盛泰然别说是反抗,他连躲避都不敢,只能硬生生的往那些为难上撞。

相比之下,东宫小学堂的人身份更尊贵,行为反而更‘君子’,最多就是嘴上数落他几句,不会有更过分的举动。

盛泰然其实很羡慕东宫小学堂的同学,哪怕是无父无母只能靠自己的平彰,和无依无靠如履薄冰的柏杨,他希望自己以后也能成为如他们这样,无论面对什么都能从容应对的人。

所以盛泰然此时说要留在东宫读书,虽然有合群的想法,但深究之下,也是出自真心。

没等永和帝开口问,骆勇就大咧咧的开口,“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也要继续陪表哥读书。我和平彰将来可是要去战场继承父辈衣钵的人,就算要入朝也是去军队。”

骆勇都替平彰说完了,平彰只需要跟着点头就行。

永和帝没好气的伸出手指点向骆勇,“你有这个心思就与你爹说去,让你爹也能高兴一下,别天天气的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骆勇缩了下脖子,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

他才不让他爹高兴,他爹都不让他高兴。

最后剩下魏致远,他也说要留在东宫小学堂。

永和帝神色复杂了一瞬,却没为难魏致远,连理由都没追问。

若是其他人都还在东宫小学堂读书,只有魏致远去詹事府补官了,反而显得魏致远像是排挤出去的一样。

“既然还想读书,你们就有个读书的样子。”永和帝痛心疾首的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东宫小学堂上课的时候都是什么德行,要不是朕亲自请来了那些老师,托付他们照顾你们,多少老师都被你们气走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做愧疚状,心中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你还站着做什么?”永和帝指向人群中格格不入的人,“跪下!”

全程都在发呆的重奕无所谓的撩起袍子跪下。

大公主和惠阳县主见状也想跪,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面走下来的肃王抓着肩膀拦住了。

永和帝开始和这些人翻旧账,从他们上课不认真到这次考核惨不忍睹,最后再到他们心太野,去了庄子竟然都不想回来了,光是列举罪证就用了半盏茶的时间。

大公主听见永和帝提起庄子就站不住了,说什么也要跟着大家一起罚跪。肃王拦都拦不住,又不敢太用力,怕伤到了大公主。最后只能松手,气呼呼的回到永和帝身边,终究还是让大公主和惠阳县主也跪下去了。

永和帝见状,语速蓦然变快,“好了,别在这里碍朕的眼睛,滚回东宫好好反省。”

“臣谨记陛下教诲。”众人异口同声的道。

放弃了就在手边的官,还挨了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大家的心情却都不差。

宋佩瑜回家后将在勤政殿的事说与宋瑾瑜听,宋瑾瑜没说宋佩瑜做的是对是错,只说宋佩瑜长大了。

宋佩瑜反而不好意思,沉默半晌才问宋瑾瑜族谱的事。

宋瑾瑜笑了笑,缓声道,“只要吕氏不想与我们撕破脸皮,就不会用族谱做文章,你就当是将族谱暂存在吕氏那里。”

宋佩瑜闻言露出牙疼的表情。

宋瑾瑜这番话,让他有种宋氏的老祖宗们存放在吕氏那的错觉。

族谱的事急不得,只能暂时放下。

十天后大朝会上,永和帝正式宣布要重设詹事府。

当朝下旨由何人补詹事府的哪些官职,从宣布重设詹事府,到詹事府人员整齐,只隔了个大朝会的时间。

回到东宫后,宋佩瑜仔细整理了詹事府官员的资料。

正三品的詹事出自吕氏,按辈分是吕纪和的小叔,却只是个旁支,本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光禄寺卿到詹事,算是平调。

正四品的少詹事分别出自穆氏和宋氏,还都是宋佩瑜的熟悉的人。一个是宋景明大婚时,慕容靖带着宋佩瑜认的‘老叔’申亮,一个是宋佩瑜的三哥。

下面的官员也无一例外的出自世家。

看完全部名单后,宋佩瑜严重怀疑,永和帝是不是将詹事府当成提前养老的会所。这些官员任命出来怎么看都不是为了辅佐重奕,而是不得不给他们个官,正好将他们丢来詹事府,省得反倒给朝堂添乱。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三哥,但三哥若是有为官之才,也不会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打理族中庶务。

短暂的失望后,宋佩瑜就将詹事府暂时抛在了脑后,他发现他突然闲了下来。

之前他忙着开芬芳庭、茗客楼和火锅铺子,还有良种和玻璃、火药,同时还要兼顾查阅大量资料,拟定詹事府。

如今铺子都开起来了,且生意红火稳定,完全不用宋佩瑜担心。

良种也都种在了重奕的皇庄里,宋佩瑜还专门从梨花村招了几个人来咸阳照顾良种。

对待玻璃和火药,宋佩瑜已经学会了佛系,除了固定拨过去的投入,绝对不会再上头。

自从能稳定烧制出琉璃后,宋佩瑜干脆花钱买了个新庄子,专门烧制各种各样的琉璃,他计划要等到明年再开个琉璃铺子,不仅会卖茶盏和首饰,还有许多有趣的小东西。

如今詹事府的事也尘埃落定。

甚至连计划外的制酒庄子也开起来了,还有了能制作出香水的预兆。

所有事情都是超常完成。

自从去了庄子就闲下来的宋佩瑜发现,就算回了咸阳,他依旧无所事事。

除了上课,再没有其他事可做。

还挺不适应。

宋佩瑜耐着性子认真听了几天课,再有闲暇时间就用来陪重奕消遣,或是看人打麻将,或是听书品茶,没几天就受不了了这提前开始的养老生活。

沉思之后,宋佩瑜决定没事做就找事做,他要给东宫搞装修。

最初燕国坐拥幽州和翼州两地,咸阳和洛阳并为两都不分先后。因为燕国要抗衡来自西北方的吐谷浑,反倒更侧重于咸阳。

皇帝长年留在咸阳,大臣自然要跟着皇帝跑。

因此最初的时候,反倒是咸阳为主,洛阳为副。

可惜庆帝晚年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只想守着繁荣锦绣,他不愿意再去想与吐谷浑的斗争,甚至不想再看见关于大战的消息。

厌烦之下,庆帝下旨正式将洛阳定为燕国的都城,没过两个月就带着嫔妃和臣属包袱款款的从咸阳赶往洛阳。

从此咸阳皇宫就破败了下来。

直到永和帝称帝,已经破败了将近二十年的咸阳皇宫才重新启用。

去年时间过于匆忙,而且赵国刚刚成立不宜大兴土木,皇宫只是稍作修葺就住了进来,否则也不会发生宋佩瑜在东宫的房间被大雪压塌房顶,连重奕经常用的暖阁都被风雪吹塌的事情。

重奕听了宋佩瑜说要修葺东宫的话后,冷静的否决,“劳民伤财,父皇不会允许。”

宋佩瑜没想到重奕还能说出劳民伤财的话,没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保证道,“不用征用民夫,反正东宫护卫闲着也是闲着,有他们就够了。”

永和帝登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减轻他是燕国旧臣的印象,拟定的赵国官职与官制,特意有许多和燕国不同的地方。

燕国大部分制度都是延续前朝,赵国想和燕国不同,那就只往更久远的朝代考究,或者能自己创新。

因此赵国的官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

比如天子护卫是十二卫,太子护卫是十率,京都却有五军都督府。

东宫十率先不说,十二卫和五军都督府有许多重合的职责。在咸阳,经常能看见十二卫执行天子指令,五军都督府想拦又不敢拦,只能在后面追着跑的画面。

不过这些都暂时与东宫十率无关,宋佩瑜敢提起这个建议,也是因为东宫十率虽然只有五百人,却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能吃苦的士兵,没有世家子在其中镀金。

“那要修葺到什么时候?”重奕嗤笑,睨向宋佩瑜,“等到冬日还没修葺好,孤怎么办?”

“怎么可能没修葺完?”宋佩瑜伸出手指,信誓旦旦的保证,“现在还没到六月,最多到九月东宫就能焕然一新。”

重奕还是不信,却懒得与宋佩瑜多辩解,他摊开手,“没钱。”

他手里有不少庄子和铺子,只是大多都没到一年,庄子还没盈利,铺子的收益也只能维持东宫的开销。

永和帝将东宫单独划分出来,重奕不仅要给东宫奴仆发月银,连东宫十率都算是重奕的私卫,需要他发月银。

多亏了詹事府的开销不需要重奕出。

虽然重奕不是个穷人,他的私库直接通往永和帝的私库,甚至可能比永和帝私库更豪华,但他总不能变卖私库修葺东宫。

“我给殿下出钱。”手握三个日进斗金的铺子,宋佩瑜这话说的很有底气。

头一次在宋佩瑜这里见到回头钱的重奕诧异的看向宋佩瑜。

“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宋佩瑜竖起一根手指,“等到东宫修葺完,殿下要在东宫办个宴席,让所有人都看到东宫修葺的效果。”

“你办”重奕道。

宋佩瑜笑眯眯的应了,“自然不需要殿下多操心这些琐事。”

这次谈话最后以“等到冬日孤没地方住,就将你的天虎居让给孤”为结尾。

重奕仍旧不觉得现在才开始修葺东宫,能在入冬之前看到结果,却已经见到了宋佩瑜的决心,索性就由着宋佩瑜去了。

经过重奕的同意后,宋佩瑜马上将精力投入到新的事业当中。

在正式动工之前,宋佩瑜要先规划好修葺后的东宫是什么样。

于是发现宋佩瑜开始认真听课,以为宋佩瑜终于回头是岸,正满心安慰的老师们。发现宋佩瑜刚认真听课没几天又原形毕露,纷纷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宋佩瑜设计了几天装修图,最终效果都不太好,他总是忍不住在里面加上过于超前的元素,不是不可以,却会让东宫与整个皇宫看起来格格不入。

思来想去,宋佩瑜专门往工部跑了几趟,找了些历朝历代皇宫修葺的资料回来研究。

然后发现他更看不懂了。

反正开始动工后,东宫的动静完全瞒不住,宋佩瑜干脆放弃挣扎,他先将要修葺东宫的消息告诉学堂的同学们,然后直接以东宫的名义去工部要能工巧匠。

小学堂的同学听说要在这个时候修葺东宫,反应都和重奕差不多,吕纪和还专门去劝重奕打消主意。

将可能会导致的结果一一说给重奕听。

无非是劳民伤财引得百官和百姓不满,到了下雪的时节没彻底修葺完只会更劳民伤财。

重奕听完吕纪和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吕纪和说的深得他心,将刚到手还没入库的玉佩直接赏给了吕纪和,却没说要改主意不修葺东宫了,也没告诉吕纪和是宋佩瑜非要修葺东宫,只是将宋佩瑜说的话原封不动的拿出来糊弄吕纪和。

“宋佩瑜出钱,东宫十率干活,不征用民夫。”

吕纪和听了后也不再多劝,第二天带了箱银子入宫,说是给重奕修葺东宫尽一份心意。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慷慨解囊,他们不知道修葺东宫是宋佩瑜出钱,也不知道吕纪和和那箱子里只是银子,好不容易能抓到讨好重奕的机会,铆足了劲的从家里搬东西,几乎要把自己的私库都搬空了。

还招得了肃王来东宫,专门关心重奕怎么了,是不是最近没钱了。

宋佩瑜知晓这事后暗骂吕纪和不安好心,直接让十率将其他人搬来的小金库都送回他们府上,只留了一两件东西算是他们的心意,反倒惹得这些人更担心了。

宋佩瑜对此哭笑不得,只能保证等到东宫没钱的时候肯定会找他们。

有了专业人士的加入,修葺东宫的计划图完成度一日千里,终于赶在五月末,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只差正式开工。

只见一车又一车的东西顺着侧门进入东宫,却始终不见有民夫去服役。

头一个月大家还能稳住,第二月开始,始终注意着东宫动向的人都忍不住了。

难道是他们打探到消息有误,东宫只是修葺某个宫殿?不然为何会如此安静?

殊不知东宫里面一点都不安静。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东宫已经修葺了三分之一,而且进度越来越快。

按照这个速度,当真如宋佩瑜说的那样,等到九月就能将整个东宫都修葺完毕。

这种速度在知晓内情的人眼中绝对是骇人听闻。

尤其是他们都见到了已经修葺完的宫殿,不能昧着良心说东宫是糊弄着修葺才能这么快。

不仅永和帝有时间就来东宫看修葺的进度,连在勤政殿加班的大人们也经常来东宫拜访,说是来给殿下请安,进了东宫后却径直往声音大的地方去。

他们第一次见到修葺大型建筑不必大兴土木,也不必将泥土千锤百打成浆糊状,再慢慢晾干才能盖房。只要用红色的砖块和名为‘水泥’的东西,三天就能新起一座宫殿。

仅仅五百个侍卫,不仅够用,还有余地值班,不耽误本身守卫东宫的职责。

宋佩瑜去年在梨花村时,就通过穆清交给永和帝的水泥方子终于被永和帝重视了起来。

永和帝还亲自带着大臣去看为了烧砖临时搭建的火窑,将旧宫殿拆了的土块仔细碾碎,再筛取出最细致的部分,然后混入从外面运进来的黏土,和成泥做成砖胚,在阴凉处晾到半干入窑。

只需要十多个人忙碌,不过十天的时间,就能得到够建造一座新宫殿的红砖。

如此反倒是工部的人跟不上东宫宫殿翻新的速度,只能将稍微简单些的刷漆等工作都教给十率。

等到七月末,东宫所有的宫殿都焕然一新,只差最后的修整,东宫小学堂再次放假,重奕也搬到了勤政殿。

永和帝开恩允许他们去庄子上避暑,这次不用担心他们不回来。

最多一个月,东宫就能彻底修葺完,永和帝知道他们肯定迫不及待的回来看最终成果。

九月,猜测永和帝为重奕想要在此时修葺东宫而大发雷霆,及时叫停,才让修葺东宫没了后续的人纷纷听说东宫已经修葺完了,广发请帖邀请众人赴宴游园。

请帖发放后,宋佩瑜四个月前悄无声息递到礼部的折子也有了结果。

经礼部商议,永和帝盖章,宋佩瑜为生母请封诰命的折子通过,礼部和宫□□同来人传旨,册封宋门柳氏为三品诰命夫人。

宋佩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为后日东宫举办的宴席做最后的安排。

他给特意来报信的小太监赏了个金裸子,望着院子里的琉璃树陷入沉默。

勋官与有实职的官终究是不一样,他当初给柳姨娘请封诰命的时候,就做好了礼部不会有回应,或者会降级批准,给柳姨娘四品以下诰命的准备。

没想到虽然时间隔的久了些,最后竟然是最好的结果。

柳姨娘这个时候有了正三品的诰命,后天就有资格来东宫赴宴。

宋佩瑜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二哥或者大哥有意促成,从写下请封诰命的折子起,宋佩瑜就有意的回避这件事。

重奕拿着剑从演武场回来,见宋佩瑜的神色与往日不同,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宋佩瑜没有隐瞒重奕的意思,“刚才有小太监来报喜,我姨娘的诰命批下来了,正三品。”

重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赏”

重奕身边的安公公笑眯眯的给宋佩瑜道喜,“我记得前两日殿下库中刚进了副红宝石头面,正好拿来给柳夫人贺喜。”

宋佩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口与重奕说了几句话,就心思重重的走了。

重奕看着宋佩瑜的背影走远,转头问安公公,“他怎么不高兴?”

“嗯?”安公公茫然的看向重奕,迟疑道,“宋大人喜事临门怎么会不高兴,您看他笑的多开。”

“他不高兴”重奕重复这句话。

重奕态度如此笃定,安公公也跟着犹豫起来,他转头看向宋佩瑜已经看不见的背影,半晌后才满是不确定的开口,“老奴听闻宋大人是在云阳伯夫人膝下长大,也许是怕云阳伯夫人与他生分了?或者柳夫人毕竟是妾室,宋老夫人尚在,恐怕对柳夫人的态度会有变化。”

重奕听了这‘复杂’的人物关系,顿时失去了兴趣,转身回屋了。

安公公却记在了心里,打消了马上去找头面让人送去宋府的想法,决定等宴席过后再着人去宋府给柳夫人送头面。

柳姨娘有了正三品的诰命变成柳夫人,本身对宋氏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柳夫人的荣耀归根结底是来源于宋佩瑜。

自从宋佩瑜成为正三品的太子宾客,他在宋氏的地位举足轻重,已经超过了他几个哥哥,仅排在宋瑾瑜和宋二之后。

而且诰命册封不仅有正式的圣旨发下,还有宫中和礼部的人来颁旨。

在最初的慌忙后,宋府马上开祠堂将圣旨送进去,然后通知分家来主宅为柳夫人庆贺。

等到宋佩瑜回家的时候,整个宋府已经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宋佩瑜先回天虎居换了更适合待客的衣服,才赶往宋老夫人的松鹤堂。

不仅本家的女眷在,旁支的女眷也都在。

柳姨娘,现在应该称呼为柳夫人,她第一次在本家分家女眷都在的时候能有自己座位,就在宋老夫人的右下方。

宋佩瑜进门先看向柳夫人,她鲜少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此时正穿着身枣红的锦衣,看得出来很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眼角眉梢却始终挂着笑意。

虽然还不太适应身份的转变,但心中却是欢喜的。

见到这样的柳夫人,宋佩瑜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从容进门,先给宋老夫人请安,再给柳夫人道喜。

只要她欢喜就好,其他事,他都能处理好。

从宋佩瑜进门后,花厅的热闹又添了个等级。

分家依附本家,自然最愿意看到本家兴旺。

老家主走得早,宋佩瑜本身就是在宋瑾瑜身边长大,不会有兄弟争夺家产之类的事发生,本家就算多了位柳夫人也碍不了什么大事。

因此在场的人都很愿意捧场。

第二日热闹过了,宋老夫人与叶氏说要给柳夫人换个大院子。

正好松鹤堂后面还有个空余的院子始终没人住,趁着还没下雪找人来修葺,能让柳夫人在年前住上新院子。

又换回往日里素净装扮的柳夫人连忙推辞,说她现在的院子也很好,而且已经住习惯了,不必再换地方。

叶氏脸上露出不赞同来,她缓声对柳夫人道,“就算母亲不说,我也要给夫人换个大些的院子。你是因为狸奴才册封诰命,今后不仅穿着举止,连住的地方都代表了狸奴的脸面。”

看着柳夫人茫然又退缩的模样,叶氏说不下去了,又开始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宋佩瑜是个记恩的好孩子,所以自从想起来宋佩瑜本是她夫君的庶弟后,叶氏就对柳夫人照顾有加。

就像是柳夫人现在住的院子,虽然小了些,却五脏俱全地理位置极好,还能单独通往天虎居和府外。别说是给个姨娘住了,就是正经的嫡出姑娘都未必能有这么好的院子。

好在柳夫人虽然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识,却极有眼色,她不仅对宋老夫人极为恭敬,更是从来不在叶氏面前以宋佩瑜的生母自居。

两个女人为了宋佩瑜极有默契的相互退让,这么多年不仅相安无事还有几分香火情在。

叶氏刚知道宋佩瑜给柳夫人请封诰命时,心里不是不酸涩,却也明白她没理由去酸。毕竟她已经是正一品的云阳伯夫人,她的荣耀注定要随着夫君,宋佩瑜惦念着生母也是情有可原。

最让叶氏难受的是,宋佩瑜没提前和家里说这件事。

是不是怕家里阻止,叶氏已经不想计较了,她现在最头疼的是宋佩瑜的婚事怎么办。

圣旨册封的诰命,哪家姑娘嫁进来敢不把柳夫人当成正经婆婆看?

又有哪个世家的天之骄女,愿意进门伺候双重婆婆,尤其柳夫人原本就是个被卖到宋府的贱妾,在生下宋佩瑜之前,她甚至只是个奴婢。

就算宋佩瑜再有出息,因为柳夫人,议婚的时候也要矮人半头。

宋佩瑜恰好在这个时候来给宋老夫人请安,一眼就看出来了叶氏的不快和柳夫人的茫然。

他佯装什么都没发现,拿出个琉璃制成了瓶子递给宋老夫人看,“我有个专门制酒的庄子,近日阴差阳错竟然制出了瓶带着异香的水,还请母亲给我掌掌眼。”

宋老夫人闻言果然十分感兴趣,伸手让丫鬟将琉璃瓶中的水抹上去,凑近鼻子闻了闻,诧异道,“竟然有如此浓郁的茉莉香。”

宋佩瑜苦笑,“而且很久都不会消散,我昨日睡前试了试,直到现在身上还有味道。原本打算今日一早就进宫为东宫明日的宴席做准备,如今倒是不好意思出门了。”

宋佩瑜此话一出,不仅宋老夫人笑了,连叶氏和柳夫人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宋佩瑜又分别拿出两个琉璃瓶给叶氏和柳姨娘。

叶氏仔细嗅了嗅问道,轻声道,“看样子倒像是早些年西域传来的香露,味道却比香露更淡雅些。夫君前些日子还说狸奴是个会招财的小猫儿,没想到这才几天,狸奴这就拿出了比香皂更新奇的东西。我记得前些年一小瓶的香露就能价值千金,还没狸奴现在拿出来的这个瓶子大。”

宋佩瑜闻言睁大眼睛看向叶氏手中的琉璃瓶子,“真的这么值钱?”

叶氏被宋佩瑜的模样逗得不行,转而将瓶子牢牢握在手心,玩笑道,“这瓶既然到了我手中就当是你孝敬我的了,可别想再拿回去。”

宋佩瑜想也不想的道,“那我将能制出这香露的匠人也孝敬给您吧,毕竟我留着他也没用。”

“你留着他怎么可能没用?”叶氏像看傻子似的看宋佩瑜,气得笑出声来,“你只要拿出经营芬芳庭一半的精力开间专卖香露的铺子,就能比芬芳庭的进项还大。”

宋佩瑜却梗着脖子不肯,口口声声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天天摆弄这些异香难去的东西,出来进去的将香味带入宫中多不像话。

这番难得幼稚的话,又让宋老夫人连带叶氏和柳夫人笑了一场。

见宋佩瑜态度坚决,连叶氏不要就拿去给族中的话都说出来了,叶氏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收下会制香露的匠人。

叶氏却不肯占宋佩瑜的便宜,她眼角余光看见正笑着望向这边的柳夫人,开口对宋佩瑜道,“既然你不愿意挣这份钱,那就我带着柳夫人做这份生意,正好给她今后人情往来攒份私房。”

“柳夫人哪里懂得这些事?”宋佩瑜摇头,老实道,“原本就是放在我那也是浪费,才想着交给大嫂物尽其用。别柳夫人在其中添乱,反倒让大嫂做赔钱的买卖了。”

这话叶氏听得心中熨帖的很,面上却做出气恼的模样去锤宋佩瑜的肩膀,笑骂,“我倒是听不出来你这话是埋汰柳夫人,还是在埋汰我了。”

宋佩瑜连连讨饶,又说了许多好话,才让叶氏露出笑意来。

最后宋老夫人做主,香露的事才有了定论。

她出铺子和本钱,叶氏和柳夫人去管,收益分成四份,在座的见者有份。

等到宋佩瑜借口东宫还有事要离开的时候,花厅里的三个女人纷纷不耐烦的催他快走,言语间都是在商量着要怎么将铺子开起来。

宋佩瑜出了院子后,回头看了眼松鹤堂的牌匾。

总觉得他是被撵出门的。

算了,她们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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