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化物语(上) 第三话 骏河·猴子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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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原是两年,而我是两个礼拜。
羽川是在黄金周的中期。
八九寺我不清楚,正确时间不明。
这是我们各自接触到怪异的期间。经历不寻常体验的时间。在这段期间和时间中,我们共同体验了一段非常不普通、绝无可能的恐怖事物。
比方说阿良良木历。
就拿我的状况来说。
我在这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中,遭逢到古典古老的吸血鬼毒手,说来真让我可耻到想找个地洞钻。之后,我被那恐怖到令人血液为之冻结、同时具有传统和传说的吸血鬼,吸干了全身的血液。
吸得一干二净,一滴不留。
最后,我变成了吸血鬼。
我畏惧太阳、厌恶十字架、忌讳大蒜、害怕圣水,但相对地我的肉体能力变得比人类还要强上数倍、数十倍、数百倍、数千倍。而其代价就是我会对人血感到绝对性的饥渴,成为动漫和电影中最活跃的夜行者。不对,电影那种真实系的吸血鬼,根本就是犯规。现在时下的吸血鬼就算白天也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身上可以穿戴十字架的饰品,能吃水饺畅饮圣水,而唯独优异的肉体能力没有打折扣——这才是时下的主流。
即使如此。
既然是吸血鬼,就避免不了吸食人血,唯独这点从古至今不曾改变。
吸血的鬼——吸血鬼。
最后,我被一位路过的大叔所救。他不是吸血鬼猎人,也不是天主教的特务部队,更不是猎杀同族的吸血鬼,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大叔、轻浮的夏威夷衫混蛋。那个人就是忍野咩咩,他解救我脱离了地狱。但我确实经历了那段生活,这两个礼拜的事实不会就此消失。
鬼。
猫。
螃蟹。
蜗牛。
但是,我和其他三人之间有着决定性的差异,这点千万不能忘记。特别是战场原黑仪和阿良良木历的情况,两者相差甚远。
这不是指期间上的长短。
而是指失去事物的多寡,
她说……不打算回到过去。
不谈必要性和必然性的问题,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就算她想回去,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意思呢?
因为战场原……在那两年中一直拒绝和他人交际,在班上从不与人接触,作茧自缚了两年。现在那两年过去了,战场原黑仪依旧没变。
除了我的事情以外,其他事物一切没变。
因为阿良良木对战场原而言是特别的存在,也是个特例,除此之外战场原真的毫无变化。
前后没有丝毫的差异。
只不过没再去保健室而已。
只不过可以上体育课而已。
她总是在教室的一角……静静地看书。在教室中,她彷佛想藉由读书这个行为,在同班同学和她之间,筑起一道厚重坚固的墙壁。
她现在只和我交谈。
只和我一起吃午餐。
她在同学心目中还是和过去一样,是一个体弱多病的文静优等生。同学们只有稍微感觉到,她的病状有某种程度的好转。
班长羽川觉得那已经是天大的变化,由衷地感到喜悦;但我却没办法想得太过乐观、太过单纯。
她不是失去。
或许是她自己舍弃的。
但从结果来看,这两者没有差异。
我不想说得自己好像很懂一样,未来不管我俩用什么方式交往,我可能都不会知道事实为何;但那些都不是我能从旁插嘴的问题。
我不觉得多嘴和干涉是正确的。
但我心中的想法,还是无法抹灭。
要是战场原她——
现在,战场原没拿订书机了……如果这是一个进步、一个变化,那再更往前进一步,肯定会更好不是吗?
不光是我的事情。
对其他事物,要是——
「喂?」
「喂!让你久等了,我是羽川。」
「…………」
这以电话的应答来说十分正确,但讲手机用这个台词似乎有点奇怪吧?
羽川翼。
班长,登峰造极的优等生。
仿佛是为了当班长才生下来的女性。
被神选上的班长中的班长,这句话一开始只是我的玩笑话,但我任职副班长和她共事两个月后,我才知道那形容真是贴切到让我笑不出来。知识对人类而言应当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可能的话,这种事情我还真不想知道。
「怎么了?阿良良木竟然会打电话给我,真是稀奇呢。」
「也没什么事啦,该怎么说呢,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有事想要问我?没关系你问吧。啊,你是想问我文化祭的节目吗?不过,实力测验结束前,还是别去想文化祭的事情比较好吧。阿良良木你这样会很辛苦吧?当然,杂务方面我会全部处理好。还是说你想要变更文化祭的节目?我们是用问卷决定的,要改我想很难喔。啊,难道说出了什么不得不变更的问题吗?那样的话,我们必须尽早处理才行。」
「……拜托让我答个腔,有个参与感吧。」她真的是只顾自己说话的人。
除了择善固执外,她说起话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要找插话的空隙非常辛苦。
晚上八点。
我从民仓庄——战场原的家踏上归途,离开坐垫牵着脚踏车,走在柏油路上。我不骑车而用牵的,单纯只是因为我想思考一些东西,并不是因为八九寺在我身旁,也不是因为神原又朝我跑来的缘故。
在那之后,我们到晚上八点前一直在念书。
晚饭时间,我原本还稍微期待战场原会为我洗手作羹汤,但那女人完全没有那样的打算。最后我耐不住饥饿,婉转地告诉她我肚子在唱空城计后,「是吗,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我想你应该记得这附近的路灯很少,所以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点。See you later,Alligator.①」她很爽快地就把我扫地出门了。她父亲常工作到三更半夜,因此战场原黑仪和独居没两样,所以我想她没理由不会做料理……
①注:此为英文中常见的俏皮话,Alligator是短吻鳄。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让句子有押韵音,单字本身的意思并不重要。
她真的是难易度很高的女主角。
唉呀,现在的我在体质上不太容易感到饥饿,刚才说肚子饿其实有一半以上是骗人的。
无论如何。
虽然我在思考,但我可是连战场原都放弃要我拿到平均分数的人,对我而言思考不是一个创造性动词。只是一种自我满足。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能以自我满足画下句点,有些则否。现在的情况就是属于后者。
所以,
我才会右手牵着脚踏车,边走边打电话到羽川的手机。时间是晚上八点——我不知道在这时间打电话给关系不是很亲密的女生是否恰当,但从羽川的反应来看,似乎还行的话,她应该会清楚地教导我才对。
「那个。可能会稍微占用你一点时间,你时间上没问题吧?」
「嗯?没关系啊?我刚才在轻松念书。」
「…………」
能干脆地说出这种话,又不让人反感,从这点来看她真的是「被神选上的班长中的班长」。
轻松念书?到底是哪一种念书啊……?
「好,那我尽量长话短说……羽川你和战场原是同一所国中吧?那所国中好像叫……对了,是公立清风国中吧?」
「嗯,对啊。」
「那你应该认识晚你一届的学妹神原骏河吧?」
「当然知道啊。应该说,现在有人不认识神原同学吗?阿良良木你也知道吧?她是篮球社的队长,校内明星。她先前比赛的时候,我还和朋友去帮她加油过呢。」
「没有,我不是说现在的事情,我是想问神原在国中时候的事情。」
「嗯嗯?是吗?为什么?」
「没为什么。」
「嗯……不过她在国中的时候,也和现在差不多。一样是篮球社的王牌,在场上相当活跃。她好像从二年级下学期,就跟现在一样开始接任队长。她怎么了吗?」
「不是,那个——」
我说不出口。
无法表达。
她不会相信吧。
偏偏那个明星,好死不死地找上了,对我做了只能用「跟踪」两字来比喻的行为。
就算不是这样,该怎么把事情正确地传达出来也是个问题,既然对方是羽川,稍微透露一点原因也无妨吧。当然该委婉表现的地方还是要委婉一点。
「听说神原和战场原在国中的时候是好朋友,这是真的吗?」
「嗯?我之前应该有说过,我和战场原同学虽然是同一所国中,但我们之间不是很常接触吧?战场原同学是个名人,所以就连不起眼的我也只是单方面认识她——」
「我每次听到你这么谦虚都会觉得很感动,不过这种一如往常的应对,这次就先摆到一边吧……」
「圣殿组合。」
「嗄?」
「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她们以前被称为圣殿组合。田径社的战场原和篮球社的神原,是圣殿组合。」
「圣殿组合……?这边的圣殿是什么意思来着,我以前好像有听过。可是为什么要那样称呼她们……」
「神原的『baru』和战场原的『hara』,念起来就变成圣殿『瓦拉哈(Walhalla)』了。而瓦哈拉在北欧神话中式主神奥丁居住的天上宫殿,是战场上壮烈牺牲成仁的战士们最后的归宿,也是战神的圣地。所以——」
「……啊,是神原的『神』和战场原的『战场』吗?」
「所以是圣殿组合。」
「喔……」
这也未免太过贴切了。
不过是个外号,居然有人可以取得这么贴切……硬要挑剔的话,就是外号听起来太美,让听者只有感到佩服的份,甚至困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不过这是负责吐槽的角色,坏心的见解。
「既然她们被称为组合,至少她们不会是仇人或是关系险恶吧?战场原同学到毕业前一直都在参加社团活动,所以和运动社团之间应该有最低限度的交际吧。」「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一如往常的对话。
总而言之……已经查证完了。
查证完之后——该怎么办?
表面上该做些什么?
「我以前好像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战场原在国中的时候……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对吧?」
「嗯,没错。最近战场原同学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可是还是和以前完全不同。」
「是吗……」
变得有点不一样。
只有在关于我的事情方面。
所以……和以前不一样。
「她在学弟妹之间也很有人气吧?」
「是啊。她在男女之间都很受欢迎。也不限于学弟妹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学长也很喜欢她,当然在同年级之间风评也很好——」
「也就是不分男女老少……是吗?」
「只是学长姐、学弟妹而已,称不上是老少啦。不过真要说的话,她在学妹之间的人气最高吧。阿良良木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你的观察力这么好,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过好到有点过头了。
我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虽然她不是忍野。
「不过,以前的她怎么样都没关系,阿良良木喜欢的是现在的战场原同学对吧?」
「………………」
你的反应和小学五年级生一样喔。
顺带一提,我和战场原交往的事情没有特别对谁宣言过,但明眼人一看即可明白。战场原在班上被定位为温顺的优等生,现在也依旧维持一贯作风。而我在班长更不可能有宣言的对象,因此没人会公然地跑来调侃我们,以及大肆宣扬此事,然而这件事情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众所皆知的事实,一种默认。
传闻真是恐怖的东西。
不过要穿越二、三年级之间的障壁传到神原的耳朵里,的确多少需要一点时间……唉呀,战场原是个名人,神原大概也很挂心她的事情,照这样看来,神原知道的或许算慢了吧,隔了一个学年果然会需要一些时间。
「这算老生常谈了,不过你们要维持纯洁正常的男女关系喔,阿良良木。千万别传出不检点的风声喔。战场原同学看起来很正派,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有不纯的交往吧。」
「咦……正派吗?」
这么说来,羽川还不知道战场原的本性……班上其他同学先不管,没想到战场原居然连羽川班长都骗倒了,实在是了不起。对方可是在我们交往前,就预料到我们会交往的厉害人物啊。这是不是代表战场原只让我看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呢……这点我还真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不代表她认为我是特别或特例的存在吧。
可是我们交往的现状,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她都不肯为我洗手作羹汤了,更别提我们会有不纯的关系。
啊啊!不管她们国中时代的关系如何,神原曾经被战场原拒绝过,这代表神原已经很清楚知道她的本性。而且神原现在还跑来跟我搭话,这表示她——
「战场原同学很难对付喔?」
羽川冷不防开口说。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先前羽川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语。当然,从羽川口中说出来的话,应该不会指战场原黑仪的攻略难度吧。
「唯独这件事,我不想说得自己好像很清楚一样,不过战场原同学在自己身旁张开了难攻不落的自我领域。」
「………………」
「那东西阿良良木你也有。先不管强弱问题,自我领域本身是一种隐私,任何人都会有,不过战场原同学和你,却是更进一步把自己关在虫茧里头。这一类的人很多都对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感到厌烦。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战场原?」
「你们两个都是。」
「算有吧。」
确实没错。
但就算如此。
「可是呢,阿良良木。讨厌和人交际,并不等于讨厌人吧?」
「啥啊。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人世之间,只因有人诞生,而吵杂不已』①。」
①注:大田南亩〔1749年~1823〕的名言。
羽川用平稳沉静的声音说。
「『话虽如此,邢人绝非是你』……就算阿良良木你不擅长国文,这种程度你应该听得懂吧?而且,你也懂我想说的意思吧?」
「……我懂了。」
我只有如此回答的份。
虽然她把我当小孩,让我有点生气。
但是……我除了道谢外,想不到其他的词汇。
「Thank you。抱歉,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耽误了你的时间。」
「这一点都不奇怪啊。想了解自己最重要的女朋友,是很普通的事情吧。」羽川说。
她毫不介意就说出那种会让人害羞的话。
真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
「可是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常打听女朋友过去的事情比较好吧?你要有点分寸,不要因为好玩而随便乱打听喔。」
最后羽川贴心地叮咛我后,接着说了一声「那拜拜咯」,随后就沉默不语。
都说再见了为什么还不挂电话?正当我感到疑惑时,这才想到羽川在春假时教过我的电话礼仪。打电话的时候,要让打过去的人先挂才是礼貌。
她真是有礼貌到可怕的境界……
我心想的同时一边说「那明天学校见」,随后按下通话结束的按钮。接着我盖起手机,放回臀部后方的口袋。
这是为什么呢?
我过去和战场原站在同一种立场,有过相同的经验,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她会用那种态度和话语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我现在实在很同情神原啊。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
而且可能的话。
或许是我鸡婆多管闲事,或许会帮倒忙吧。「我会将温柔视为敌对行为。」战场原先前曾对我透露过,她那超乎常理的思想哲学。但我现在要做的不能说是一种温柔吧。
因为这只是一种权宜上的考虑。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别说化为言语,就连去思考都令我有所顾忌。
但我却不得不这么想。
我希望战场原能够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我希望她能够拾回自己曾经舍弃掉的东西。
因为。
这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这种事情就算和忍野讨论也没用吧……那个爽朗的混蛋,个性上不适合做事后处理,也不是那种会照顾人的家伙吧。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啦……咦?」
人们常会在毫无前奏的情况下,突然想起自己不慎忘记的重要事物。现在我正是这种情况。我拉开背在肩上的波士顿包拉链,检查里头的东西。其实我不用检查就已经知道结果,但是我就是想挣扎一下。果然,波士顿包内没有战场原给我的信封。
那个装有忍野工作报酬的信封。
「我放在坐垫旁边忘了拿吗……啊——该怎么办。」
金钱方面的问题最好赶快处理比较好,但这又不是特别急的事情,明天到学校见面再跟战场原拿也行……该怎么办?我想应该是不会啦,可是会不会我放在衣服的口袋里,然后刚才边走边和羽川讲电话时不小心弄丢了呢。这的确不无可能,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打通电话和战场原确认一下比较妥当……不。
我刚才是牵着脚踏车走路,应该没有走多远。现在骑车回头的话,马上就能到民仓庄了吧。既然这样,现在回去拿才是正确答案。现在时间不早了,最糟的情况下可能会遇到战场原的父亲,但我耳闻战场原的父亲是个大忙人,因此碰面的机率应该低到可以直接忽视吧。
的确,我打通电话也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不过只要有机会,我想要多见战场原一面。
虽然我不知道如何主动。
但我至少能够品尝恋爱的滋味。
「那就走吧。」
我跨上脚踏车坐垫,同时调头——
在这瞬间,我以为下雨了。
不是因为有雨水滴到我的脸颊,而是因为脚踏车掉头后,有一个「人物」就像至今一直在尾随我一样,冷不防地出现在我面前。他身上的穿著,让我有下雨的联想。
「人物」。
穿着两截式雨衣。
雨帽深戴盖住头。
脚上穿着黑色长靴,左右手戴着橡胶手套。
要是下雨的话,这可说是对应雨天的全套装备……可是,我伸手到半空中却感觉不到半滴雨水。
头顶上星空高挂。
此处为地方都市的郊外,又是乡下小镇——夜空中仅有一片不识趣的云横越而过,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请问——」
啊……
我知道……这种场面我知道……我非常清楚,清楚到刻骨铭心。这场面在春假时曾经体验到令我生厌……
我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我知道笑容和这状况不大相衬,但我也只能干笑。
这么想或许不合时宜,但我甚至有一种怀念的调和感……我回想起在黄金周和羽川的共同经验,同时心想着。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这个嘛,大概是我现在和春假时不一样,既非不死之身,更不是吸血鬼。
我在这状况下理当惊慌失措……单为了看清眼前的「这个」是哪一种「对手」,我必须保持绝对地冷静。总之在最近这几个月,我也稍微习惯,有一些经验了——
对「怪异」。
……如果这怪异和母亲节——八九寺的蜗牛一样,实际上无害的话,那我就不会有危险……但是现在,我的本能却要我赶快逃离现场。不对,不是我的本能,而是盘据在我体内某处、只剩残渣,但确实存在的吸血鬼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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