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这还是唐槐序第一次在人面前这么剖白自己。

以前觉得不可对人言，是无人可说，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但现在，他觉得，必须要说出来了。

小儿子爱他爱得天真坦荡，不在乎他有什么样的过去，不在乎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不在乎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只想要和他在一起。他这样不顾一切，如同扑火的飞蛾，让他一想起，就觉得心脏隐隐抽疼。

一个男人，在这样炽热单纯的爱恋面前，若是还做不到坦诚相待，那他也不值得这样美好的爱了。

他把小儿子抱上床，蹲下=身来，几乎呈现出一个半跪的姿态，*了*小儿子柔然温热的手背，眼里带着无比认真的深情：“宝宝，听爸爸跟你说一个故事，再决定要不要爸爸留下，好吗？”

林清和的心砰砰直跳，虽然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得不得了。

“是关于我爸爸的事吗？”

唐槐序微微一笑：“宝宝好聪明。”

这个时候就不要笑了啊，林清和心悸得不行，他心里极其矛盾，一方面，他对于唐槐序和他亲生父亲的过去极为好奇；另一方面，他又产生了一种逃避心理，害怕唐槐序只是一时兴起，荷尔蒙作祟，所以才会亲他说爱他，万一他回忆过去，又觉得他爸爸才是挚爱呢？那他该怎么办？

他这厢矛盾得厉害，唐槐序却一下子为他做出了选择：“宝宝，不管今晚以后我们的关系将产生什么样的剧变，这件事我早晚都是要跟你说的，毕竟事关你的亲生父亲。我没有理由隐瞒，之前一直没有说，大概也是因为我在逃避吧。”至于逃避什么，以前不知道，现在大概很清楚了。

林清和愣了：“为什么？”

唐槐序苦笑一声：“宝宝，不要把爸爸想得太好，爸爸也是一个平常人，也会有很多不能说出口甚至不能直面的小心思，也会有很多缺点……”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和清脆的声音打断：“才没有！爸爸最好了！”

唐槐序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也只有你这么觉得了。”

林清和说完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痴汉，有些脸红，但还是坚持自己道：“本来就是嘛~”

唐槐序捏捏他的手，无奈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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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去世以后，林来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唐槐序为了让他开心一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和他一起出去游玩，山水之美总是很治愈人的，渐渐的，林来也慢慢走了出来。虽然想起林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但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陷进去出不来了。

那时唐母还在世，唐槐序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这件事，她便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唐母也不打算做打鸳鸯的大棒，只是跟他提了一个要求，让他必须要为唐家留下子嗣。

生在唐家这样的家庭，若是能这样简单的解决掉这件事，这大概是最简单的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林来竟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在他心里，这件事好像变了质，并不像唐槐序以为的那么简单。

林来的生日正好和毕业晚会同一天，他有心想给他一个惊喜，甚至决定在这天表白，谁知林来一上来就把孟清如拉到他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孟清如笑得甜美：“经常听林来提起你呢，只是我们不在一个学校，见面的时候很少。”

唐槐序当即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生日晚会结束以后，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问问林来，明明昨天都好好的，为什么今天一来就跟他说有女朋友了？

这样的毫无征兆，他是真的不敢相信。

等他找到林来的时候，却发现孟清如正抱着他，温柔缠绵的接*。

林来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并未拒绝。

他黯然神伤的离去，心情一瞬间跌入谷底。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处于一种冷战的状况中，虽然还是那个人，心里还是很在乎，但是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两人再次说话的时候，却是林来跟他说要和孟清如结婚的事情。

他永远无法忘记林来平静面容下那一双清澈如初见时的漂亮眼睛：“清如她，怀孕了，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医生说若是强行打掉，估计这辈子都不能做母亲了。”

唐槐序原本欣喜若狂的情绪一下子降至冰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来再次来见他，竟然是为了说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

林来撇过头，明显不想说话。

唐槐序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绪如此外露，狠狠的捏住他的肩膀：“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事！”

林来像是被他吓到了，“……我生日，那天晚上。”

“果然，”唐槐序心如死灰：“我当时就该推门进去阻止你们！”

林来惨然一笑：“谁说不是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槐序，祝福我吧，从今以后，我们……算了，我妈妈很喜欢她，这样的结局，大概是最皆大欢喜的了。”

“皆大欢喜？”唐槐序忍不住笑出声来：“谁的皆大欢喜？你们的吗？还是你妈妈的？”

林来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唐槐序静默半晌，“好，林来，我祝福你们，以后你终于有家人了，这是好事，我真心为你高兴。”

谁知再次相见时，竟成永别。

那天下着暴雨，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大暴雨，伴着阵阵雷鸣，响彻天际。

林来躺在他的怀里，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在那一瞬间才发现，无论林来做了什么，无论他与谁缔结了契约，无论他心里有没有他，他都已经不在乎了。他只要他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幸福快乐的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着急的大叫医生，医生过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这是内脏大出血，赶快，赶快去手术室！”

林来却没坚持到手术室。

明明是一段并不长的距离，却好像已经用尽了半生的力气。

林来抓着他的手，眼神开始涣散，口中喃喃低语。

唐槐序忙凑过去，却只听到他说出的最后一句：“……我的孩子，叫、清和……”

槐序，你懂了么，他叫清和。

孟清如身上的伤轻得多，若是极力抢救，能救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她却拒绝医生为她抢救，只求最后见唐槐序一面。

唐槐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些震惊的，她还是那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林来走了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好像身体的疼痛并不存在。

她是这样的安宁，带着沉默决绝的安宁。

唐槐序说不出话来，只好沉默的点头。

孟清如轻轻一笑：“很好，我待会儿就去陪他。”

唐槐序此时此刻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只希望她好好活着，毕竟还有一个小清和。

孟清如却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成功了，下半辈子也不会好过。清和交由你抚养，我很放心，林来他，更是放心。”

唐槐序震惊的看着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清如作为一个母亲，竟然这样舍得。

她把嘴角的雪沫擦去，缓了缓神，这才慢慢道：“我并非不爱清和，只是比起他，我更爱他的爸爸……唐先生，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心慌意乱。我还记得，那是在伯母的葬礼上。林来和我算是青梅竹马，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甚过于他自己。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肯定是没办法争过你的。”

“林来那时候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吧，他在这方面一向迟钝得很。不然在知道你有孩子以后，他也不会连为什么伤心都不知道。而我，这辈子做得最无耻的一件事，就是趁虚而入。”

“其实那天晚上林来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喝醉了，你也知道他酒量不好……我不能再放任你们这样下去，因为早晚有一天他会醒悟的，你也会忍不住的，我就做了这辈子最让人无耻的一件事。”

“大概是上天眷顾我吧，我竟然有了孩子。林来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他生性纯良，根本想不到这些事上面去，虽然医生说的也是真的，但没那么严重罢了。他果然为了孩子和我结婚了，可是我却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的，并不是我……”

“够了！”唐槐序浑身都在颤抖：“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竟然是这样的！

他心内剧痛，可除了哀怨命运弄人，还能做什么？

孟清如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早已到了强弩之末，闻言惨然一笑：“唐先生……对、对不起……我要先下去陪他了……”

耽误太久，错过救治的最好时机，早已无力回天。

唐槐序看着她依旧柔美如初的脸，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