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城的夜黑得彻底,因为老皇帝病重而执行的宵禁一天比一天严格,整座城都安静下来不少。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着床上沉思的祁连,也照着城市的另一头,出现在祁连沉思中的那个人。
一座教堂内,索兰微微俯身,把一柄长剑从倒在地上的人大腿上抽出,手腕一甩,几滴鲜血从剑尖上衰落,飞溅在地上。
“啊——”地上的人是六王子齐格,他捂着大腿,痛苦不堪,鼻涕眼泪鲜血混杂在一起流了满面。他看着索兰的表情像是看着来索命的厉鬼,全身哆嗦着,就差没跪地求饶,事实上他刚刚确实也跪了,可惜索兰宁愿他的仇人能有点骨气。
“索、索兰,不要杀我!不、不要杀我!当初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陷害你的!是二哥、一切都是二哥的注意啊!”齐格哆嗦着,嘴唇发白。
“是吗,当初骂我野种,踩断我右手的不是你吗六哥,”索兰冷笑,皮靴踩上齐格的右手,“就像这样。”
索兰微微一用力,齐格就叫的像杀猪,“不、不要!不要……索兰,我会死的!会死的!”
看着齐格那张脏兮兮的,明显纵欲过度的脸,索兰心底里的厌恶突然呈几何倍数的增长,甚至一下子盖过了恨意。他蛰伏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复仇的准备,可是曾经把苦难施加在他身上的人居然如此不堪,多可笑。
索兰顿时对眼前这张脸失去了兴趣,把剑扔下,说道:“把他拖走。”
阴影里立刻走出两个人来,一人一边把齐格拖走了,也丝毫不管齐格腿上有伤,拖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路。齐格一路鬼哭狼嚎,痛得大概快神志不清了,一直喊着索兰的名字。
索兰越听越烦躁,冷厉的一个眼神扫过去,其中一人顿时会意,一脚把齐格踹晕了,然后继续拖走。
教堂里很快就只剩下索兰一个人,他闭眼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然后抬头,看到了墙壁上方画着的圣父拯救世人的壁画。穿着白袍的圣父面目祥和,慈爱的看着教堂里来来往往的所有人,月光从那半圆形的七彩玻璃里折射进来,却衬得他面目阴沉。视线再往上,巨大的十字架高悬在头顶,宛如一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自己心里的那柄剑,又什么时候会落下呢?
索兰怔怔的看了良久,才转身走了出去。教堂外,亚瑟靠在门边,看到他出来就迎上去。
“没事吧?”亚瑟关心的上下打量着他。
索兰摇头,“你怎么来了?”
亚瑟看着他那张依旧冷厉无情的脸,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担心你。”
“齐格只是个废物,没必要担心。”
亚瑟往教堂里看了一眼,“他这些年也被逼得只剩下吃喝玩乐了,博伦心狠,要不是齐格跟他是一个母亲生的,估计也活不下来。”
“不狠怎么能对自己老子下手呢。”索兰的嘴角有丝讽意。
兰度皇室现在算上索兰,也只剩下五位王子。大王子、三王子、四王子、七王子,都在索兰不在的这些年里生病或者出意外死了。但要说兰度皇室真的这么霉运当头?谁信。
但纵使很多官员不信,想要查个清楚,可兰度老皇帝已经越来越不清醒,头脑发昏的厉害,有什么话都得通过日夜悉心照料他的王后以及王后的亲子,能力出众的二王子殿下来传达。二王子那么能干,官员们也就并不那么抵触其他王子的死了,反正死得都是莫顿家的,老皇帝都不急,他们急有个屁用。
于是,如果索兰没回来,二王子毫无意外就是兰度的下一任皇帝。
可世上只有苹果无花果火龙果,哪来那么多如果,有也被上帝自己吃了。
亚瑟也对兰度皇室的那些事情感到无可奈何,他自己本身就是王储,身在权力漩涡,有那么多的无奈抉择。他看着索兰那张陌生的脸,看到那眼睛里的戾气,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
“索兰,你当初不是想要去星际海里探险吗?现在去,还来得及,回去找祁连,让他带你回夏亚,那个地方你一旦踏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自由不好吗?跟喜欢的人自由的在一起不好吗?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报,只是时间可能要延后很多,但你没必要再为了那种人……”
“亚瑟。”索兰按住他的肩头,看着他,“如果我不亲手去报仇,我永远都不会什么自由。我永远只能把自己内心最憎恶的一面藏起来,害怕被他看到我没那么好。呵,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他看到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呢?”
“索兰……你换一种方式吧,你帮他把链子解了,说不定他会为了你留下来的!”
“说不定?你也知道说不定!”索兰收回手,忽然笑了,笑得邪气又决绝,“他不会为我留下来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就是祁连。别人都说他率性妄为,但其实他比谁都要有原则。我曾经也试探过他,问他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做。”
亚瑟直觉那答案铁定不好,连忙说道:“那也许只是他随口一说……”
“也许。”说完,索兰把话岔开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巴塞?”
“夏亚那边动作大,我必须回去了,明天就走。”亚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叹一口气,没再继续纠缠。既然索兰心意已定,那他也只好继续无条件的支持他,至少,索兰会是个好皇帝。从很早以前他就坚信,如果兰度的掌权人是索兰这样的,兰度必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那是他的朋友,如果不是出身限制,他本来也该是个光芒万丈的人。而且就算到时候出了事,他还可以做他的后盾。“我的人手都留下来给你,二王子绝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你当心点。”
“嗯。”
“那我走了,等你登基的时候,我一定赶来替你加冕。”
索兰的脸色终于柔和了不少,嘴角的笑意让亚瑟一瞬间以为又看到了以前同宿舍的那个,总爱站在阳台上看星星的舍友。两人伸出手,牢牢的交握,像是订下了盟誓。
“好。”索兰说。
亚瑟很快就走了,索兰回到他小时候居住过的那栋古宅里,穿过种满了野蔷薇的花园,轻车熟路的走上二楼,推开那间卧室的雕花大门,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祁连已经睡着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露出半个头,黑色的长发散了一枕头。
索兰忍不住伸手拾起一缕头发,那柔顺的触感真实得让人心醉。可很快,他又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刚刚没有对亚瑟说出来,那时祁连的回答是什么。
祁连笑着说——你要是敢对不起本少爷,大不了本少爷不要你了呗。
也许那只是一句戏言,可是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害怕得脸都白了。那时他刚跟老板接触,所以毫不意外的踌躇了。可是很快,当他知道那件刺杀案从头到尾都是针对他的阴谋,他的母亲不是真疯,而是被人长期下药的时候,他怎么都控制不住心里那些疯狂的、阴暗的想法滋生。
那个时候他站在后面看着祁连的背影啊,多么的遥不可及。他总是笑得那么坦荡,而自己……那么阴暗和卑微。
现在也一样,企图用锁链绑住他,又可笑又卑鄙。
可是……
索兰俯身,轻轻的拥住祁连。即使隔着层被子,单单闻到他的发香,心似乎也在为‘他在他身边’这个事实而雀跃。
就让我再卑鄙一段时间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带你乘船去星际海,然后……就放你自由。
在我死之前,请待在我身边吧,祁连。
然而索兰只顾贪婪的索取着慰藉,却没看到祁连的睫毛颤了颤。
他没睡,因为亚瑟的话怎么也睡不着。他还没想通顺,于是索兰进来的时候他就干脆装睡了。此时此刻被索兰这样抱着,全身僵硬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些天以来,索兰每天晚上回到这里,都会来看他。每次祁连都横眉冷眼的让他走,索兰也不逼他,没什么过度亲密的举动。只是祁连知道,每晚,索兰都在床边看他很久。
祁连想推开他,可是愣是半天都没动手。索兰似乎很累,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疑惑刚一冒出来,祁连自己就在自己的脑内小剧场炸毛了——祁连你这是闹哪样?!你怎么这样了你还关心他!你还关心他!
祁连兀自炸着毛,越想越不得劲,正想起身把索兰推开,却听索兰沙哑着嗓音,轻轻的低喃了一句话。
“祁连……我答应你的求婚好不好……”
祁连一下子怔住了,那恳求的艰涩语气,让他心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用余光打量过去,却见月光照耀下,索兰的脖子里有两枚戒指挂在那儿,泛着皎洁的银光。
知道你醒着,一定不会愿意听到我说这句话。那么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的讲一下吧,即使你已经不需要这个答案了。
索兰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PS:索兰用的长剑是西方的那种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