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什么主动权？”顾芩推门出来，高跟鞋踩上瓷砖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细长的凤眼往顾一阳手机瞟去。

顾一阳马上把手机页面关掉。

顾芩斜看他，取笑：“儿大不中留，开始有小秘密了啊。”

顾一阳“哎呦”一声，拉着他姐往露台深处走：“别让爷爷听见了。”

“还真有秘密啊？”顾芩惊呼。

顾一阳立刻否认：“不是我，是阿川。”

路长川握拳，作出要打人的架势。顾一阳嗖地躲进自家姐姐身后。

顾芩身材高挑，又穿了高跟鞋，个子直逼路长川。

她一扬手，就把路长川拳头扒拉下去，又把自家弟弟扯出来：“我不管你们这些小屁孩的事。我那鞋，送到了没？连个回音都没有。”

顾一阳眼皮一撩，看向路长川：“我让他去送了。”

顾岑转头：“怎么样？她穿了吗？”

路长川发呆。她穿没穿关他什么事，他上哪知道去。

顾一阳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够意思，赶紧往身上揽。

“刚送过去没多久，总得让人穿几天再问吧。我帮你想着呢。”

“这么多天还没消息？”顾芩震惊，她的鞋，谁不是拿到手就火急火燎地穿起来。

她改了个问题：“她拿到鞋时什么神情？”

顾一阳答不上，又转头看路长川。

路长川一把把他脑袋扭回去，回想那天晚上叶楚心的神情：“有点不耐烦吧，说话挺不客气。”

顾芩：……

顾一阳朝路长川使眼色。你就不会编两句？

他赶紧劝自家老姐：“说不定是不舍得穿。”

他以为这是好话，结果顾芩听了更郁闷：“不舍得穿，但舍得掰断鞋跟？”

顾一阳没话说了。

顾芩：“她可以买不起我的鞋，但不能看不起我的鞋。”手一指，“你现在就问。”

顾一阳无奈掏出手机：“行行行，我现在问行了吧。”

**

自从上次傅安安送黎白的草莓蛋糕反馈不错后，楚心便想到借着他们在学校的名气帮自己打波免费广告。

但这件事，同学们的关注点更多放在了“黎白居然收下礼物了”“黎白可能喜欢吃蛋糕”这两方面，并没有给蛋糕本身过多关注。

确实有人打听“哪能买到这种蛋糕”，算是激起了点波澜，但也就是一点点波澜而已，和书中水钻钢笔的影响完全没法比。

楚心反思，原因有二。那时帖纸还没做，包装盒上缺少醒目商标是一个，其二黎白一个人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流量明星。

圣诞系列已经画好了，并且试做成功，但还未正式上架。因为在制作蛋糕之前，她需要订单。蛋糕这东西最好做出来就吃，越放越变味。

正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宣传时，顾一阳的信息到了。

“学妹，不好意思啊，问一下，鞋穿着感觉怎么样？”

楚心眼睛一亮，这简直就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她迅速回道：“这鞋太高档了，实在过意不去，改天一定送份薄礼作为感谢。”

顾一阳赶紧把手机给顾芩看，证明自己确实完成任务了：“人家很满意，还说要谢谢你。”

顾芩却皱起眉，她怎么只看到说鞋高档，却没看出是否满意。

“你再碰上她，还是帮我问清楚点。这种皮料硬不硬，鞋跟会不会太软。”

**

楚心找了个周一的下午，提前来到当初自己进错的教室，站在教室门外走廊上，手里抱个透明盒子，像个供人参观的雕塑。

雕塑都比她神态自然。

来往的同学几乎个个都要好奇地瞅上几眼。

楚心把盒子正面朝前，让人既能看清里面的东西，又能看清盒子上的商标。

她暗暗吁了口气，觉得前世新店刚开时，站在街边请人试吃的店员真辛苦。

等了十几分钟，她有点纠结。

其实自己大可不必这么难，在齐大蛋糕先混着，等毕业后就去ladoll全职工作。

那厨房，那客人，那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

所以，要不现在就走吧，趁着人还没来。

楚心在心里劝着自己，脚却一动不动。

她知道，如果她这几个月混日子，那么这段时间一定会成为她心里永远消不去的遗憾。

怎么能还没努力，就开始放弃。

而且小店店长vs甜品师助手，显然前者吸引力更大。

正在天人交战时，路长川三人组已经从楼梯口晃出来。

依旧是那身黑色制服，腰上扎着宽皮带，养眼得很。

最先看到楚心的是路长川，他微微挑眉，视线从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上扫过，下落到她怀中那个透明盒子上。

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却足够引起好奇。

楚心朝他点头示意，礼貌微笑，

路长川更好奇，她这模样可比那天晚上乖巧多了，倒有点像两人一同被教授批评时的神情。

走得近了，他正要开口，楚心的目光却绕过他落到顾一阳身上。

她笑道：“谢谢你姐姐送我的鞋，这是我们店新推出的圣诞系列，送给她尝尝。”

她说着，走到路长川身边，把蛋糕盒子递给他身后的顾一阳。

顾一阳又惊又喜接过，嘴咧得老大。

教室里的同学开始伸头张望，楚心清清嗓子，音量放大：“这个蛋糕没放香精，是用食物自身味道提味。我不知道你姐姐喜欢什么口味的，一套全拿来了。苹果更应景，橙子这个时节味道正好，梨偏甜，柠檬偏酸，棕色是栗子味的。”

她逐一介绍，路长川侧头看了眼栗子味的蛋糕。外形就是个大号栗子，裹了亮亮的皮。

顾一阳边听边哇：“居然能做出六种。都是你做的？”

楚心腼腆道：“是我们店员工一起做的。”

“你在蛋糕店打工？”顾一阳问。

楚心点点头。

“了不起啊，小学妹。”

黎白知道上次傅安安送的蛋糕就是在叶楚心店里做的，又听安安提过楚心对甜品的热爱。

这会儿见她说是来谢谢人家送的鞋，但除了第一句，剩下全是介绍蛋糕的，隐约猜出她的用意，是要赶圣诞节的热度。

再看顾一阳咋咋呼呼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发笑——人不大，生意经倒念得不错。

“那你们上课吧，我先走了。”楚心要告辞。

顾一阳想起重要的事，忙拦下她说：“对了，我姐问鞋跟会不会太软？”

楚心愣了下，讪笑着回道：“不软，正合适。”

顾一阳眯眼：“你是不是没穿啊？”

楚心笑笑没说话。

上课音乐声响起，黎白带头进了教室，路长川拖拖拉拉，半个身子留在教室外，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

顾一阳快速说：“我跟你说，我姐这人很恐怖的，她要你穿的鞋一定会逼你穿上，直到你满意为止。我们小时候深受其害，对不对，阿川？”

他看向路长川。

路长川后悔自己没进教室，直想大巴掌搧他，这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干嘛。

他硬邦邦地回道：“那是你姐，深受其害的是你，不要拉上我。”

顾一阳看向楚心：“你回去赶紧穿穿看，把优点缺点和我说一下，别不当回事啊，不然她真能烦死你。”

他边说边往后退，进了教室。

路长川看眼楚心，跟着走了。

楚心见顾一阳将蛋糕收进桌斗，盒子上面的商标贴纸“齐大蛋糕”四个字清晰可辨，才放心离开。

顾一阳惯爱吃甜食，喜笑颜开地抱着盒子进了教室，啧啧称赞：“其实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她一准是个性格好，说话温柔可爱的，没想到还会做蛋糕。”

“你别被她骗了。”路长川看着前面，漫不经心地说，“那天我给她送鞋时，说话可冲得很。”

“正常，一般人跟你对话，都很难态度好。”顾一阳说，“晚上咱们去酒吧，把蛋糕分了，放久了不好吃。”

黎白闻言，疑惑：“人家是感谢你姐的。”

顾一阳理直气壮：“我姐怕胖不吃甜的，回头我拍个照片给她看看就行了。”

“不要脸。”路长川嗤道。

教室里暗潮汹涌，同学们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直到老将军出现在门口，班长一声“起立”才最终安静下来。

**

楚心送蛋糕这事做得有点张扬，自然有同班同学看到。

当天晚上，她和傅安安在食堂吃饭，陆续来了四五波同学。

有的装做熟识：“原来你真的和他们认识啊。”

有的开门见山：“你和顾一阳什么关系？”

楚心大多以笑回复，只着重答“他们喜欢什么”这类问题，自然是回：“别的不知道，好像蛋糕还挺喜欢的。”

傅安安知道楚心的打算，想说自己和黎白认识能帮她推荐一下，又有点不好开口。

她总觉得楚心应该猜出些了，因为上次的草莓蛋糕。她本以为只是个普通样子的蛋糕，没想到造型那么可爱，难免有人传出来——黎白收到一个草莓蛋糕，造型可爱。

作为好友，傅安安觉得过意不去，便想趁机说出来，自己也好有个人商量。

她含蓄地问：“楚心，这个周末我和朋友去海边玩，你要不要一起啊？”

楚心有点意外。原书里，去海边算是傅安安与黎白情感的一个小突破，隐隐有确定关系的苗头。从海边回来后，傅安安才对叶楚心说了认识黎白的事，但从始至终没有邀请过叶楚心。

看傅安安现在的意思，倒像是要提前坦白她和黎白的关系了。

楚心当然不可能去当电灯泡，说：“店里最近特别忙，实在走不开。”

傅安安难得地有点扭捏。

楚心便笑：“再说，我去给你们当电灯泡啊。”

傅安安杏眼圆睁：“你是不是猜出来啦？什么电灯泡啊，我就是因为不想和他单独出去，才叫你一起。”

楚心：“但也许他只想和你单独出去。”

傅安安红着脸说：“其实我和黎白朋友都算不上，我们小学同桌，初中考了同一所重点校，成绩都好，就暗地里较劲，直到他搬家去别的星球。那边学的简单，入学考试直接跳了两级，现在倒成我学长了。我不是有意瞒你，但说出来好像……”

傅安安说这话时，还有些不服气。

楚心安抚：“懂，好像要抱大腿似的。”

“抱大腿？”傅安安脸又一红。

楚心笑她：“你想什么呢？”

傅安安见楚心果真没有生她气，嘿嘿一笑：“那你就陪我去呗，就一个周末。”

楚心解释：“不是我不想去，真的去不了，我跟老板打赌，我一定要赢！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刻，不能离开。”

傅安安愣了愣：“我以为你说着玩的，你这是要往女强人方向发展？”

“什么要往，我本来就是女强人。”楚心笑了，朝她挤下眼，“你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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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一阳小心地打开盒子。

盒中是六个独立围着的小方格，每格里有一种蛋糕，用自发冷托盘装着。

从右边起，分别是红苹果、青苹果、柠檬、栗子、橙子和梨。

顾一阳来回看了好几遍，不知从哪个开始吃好。

最终选了个第一次见到的水晶梨。

他先用手试了下上面的水滴是真是假，念叨了一句：“万一咬开是个真梨可就郁闷了。”

路长川也凑上去。前几天黎白收到的草莓蛋糕一眼就能看出不是真草莓，但这回的水果做得太逼真了，不光完美复刻形状，甚至皮上还带有类似磕碰损伤的瑕疵。

顾一阳拿刀从当中切开。冲破巧克力淋面，内馅软糯的梨肉包裹在细腻顺滑的慕斯里，看上去诱人又美味。

路长川出于好奇吃了一口。淡奶油慕斯与馅料融合过后，口感格外香醇，细细品来，有丝丝梨味利口酒的香气。

只可惜，这梨子口感偏脆，若是用长滩地区的海香梨，口感软糯，甜度不高，肯定更合适。

他放下叉子，评价道：“造型做得再完美，也无法掩盖食材的普通，顶多八十分。”

顾一阳惊了：“你能给个八十分，不容易啊。像我这种吃货要求没那么高。”

路长川斜眼看他：“你不叫吃货，你只是饭桶。”

顾一阳：“饭桶有我这样的身材，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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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楚心听到路长川对蛋糕的评价，她一定会表示同意。

圣诞系列一共六款，做工极为复杂，在蛋糕房有速冻机这些设备，做一套出来，至少要一天时间，还得是她这种老厨子。

若是在家自己做，少说也得三天才能最终完成。

但说到它的口味，当然不会难吃，只是楚心觉得它的价格大部分是花在复杂做工与逼真外形上。

而且这六个蛋糕制作思路是一样的，甚至巧克力壳比例都是一样的，除了调色不同。

严格地讲，这是形式大过实际的一款蛋糕。

不过圣诞节嘛，本身就是充满仪式感的节日。

楚心在后厨制作小蛋糕。魏夏正用她剩下的边脚料学着做，就听“咔”地一声，是巧克力皮破碎的声音。

楚心仿佛看到刚入行时的自己。

“你做的冰淇淋很好吃，不如专心做冰品。”她劝道。

一个甜品师从学徒开始到最后成为五星酒店甜品主厨，整个过程至少至少十年。

但如果专心于甜品中的某一项，比如巧克力，再比如冰淇淋，出成绩的速度会快很多。

几乎每个甜品师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楚心自己比较擅长蛋糕和摆盘，对巧克力塑形也还不错。

但由于她本身不喜吃凉，所以冰品一直是她的短板。好在食材搭配原理通用，不擅长制作，品评还是没问题的。

魏夏无语地看着眼前摊成一堆的巧克力碎片，捏起一片放嘴里。

这个巧克力是楚心手工制作的，因为要满足造型时需要的硬度，只能自己调配。一层一层，一步一步，相当繁复。

齐轩说的没错，这样一个小蛋糕做出来，卖一百星元一点不过分。

魏夏记得楚心学习成绩很好，过去专心学习，如今学业结束，又开始专心做蛋糕。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可能正是她这样的态度，才能每件事都做好。

正想着，齐轩从外面进来。

魏夏忽然觉得，若是齐轩做投资人，楚心做店长，这个小店真有可能越做越大。

齐轩晃到桌前，瞅着桌上两个苹果蛋糕，说：“是不是卖不掉？卖不掉给我吧，我拿去送朋友。”

魏夏：……

楚心：“八十星元一个，只卖不送。”

齐轩指着她，歪头对魏夏说：“记住，对老板这种态度的员工是没机会升职的。”

楚心接道：“所以我才用打赌的办法升职。”

这时，门外来了客人。

楚心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出去招呼。

来的是两个年轻女孩，进门时犹犹豫豫，眼睛四处打量，面露嫌弃之色。

见楚心穿着普通卫衣，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店员，问：“这里卖一种水果样子的蛋糕吗？”

“是。”楚心拉开后厨门，让魏夏拿蛋糕出来。

没有冷柜，她又不舍得将小蛋糕放到冰柜中，怕它们冻住，只好放到后厨冰箱里。

等待的工夫，楚心请她们品尝店里的曲奇饼干：“五点钟时，还有新出炉的蛋挞。”

女生们尝过饼干，有些惊喜，再问过价格，更加开心。这店虽然门脸老旧，装潢土，但东西是真好吃，而且价格平民，想来那水果蛋糕也不会很贵了。

如果东西真的特别好看，五六十一个也能接受。

魏夏托着一盒六个小蛋糕过来。

看到实物，女孩子们更加喜欢。苹果娇艳欲滴，水晶梨以假乱真，橙子甚至还原了表皮的颗粒感，欺骗人的眼睛，看上去极其诱人。

“这个怎么卖的？”一个女生问。

“单个一百，一套六个卖五百四十。”楚心留出了讲价的余地。

然而那女生倒吸口气，因为饼干和面包的定价，让她们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心理价位。

事实显然超出预期太多。

她们互相看了眼，砍价的打算都没有，说“考虑一下”，最终只买了饼干离开。

魏夏安慰楚心：“今天卖了七个，很不错了。”

楚心托腮，这样不行啊，蛋糕摆在这个店里根本卖不动，还得另辟思路。

昨天晚上，她还在电视上看到细皮嫩肉的流量明星正拿着水钻钢笔解算术题。同组的明星小姐姐在那惊叹：“这个笔好漂亮，哪里买的？”

明星已经开始带货，她不能让顾一阳带来的流量死在齐大蛋糕的装潢上。

楚心咬咬牙，决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晚上回到宿舍，她从柜子里翻出黑色手机。许久没用，电量已经耗光。

插上充电线，不一会儿开机。

她本不想和路长川再有什么联系，事到如今，也只好物尽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