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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集之四

诗人徐志摩遗像

篇前

赵家璧

预告了好久的《秋》,今天终于出版了。只可怜《秋》的作者早不在这丑恶的人间,而已长了翅膀,向无边的宇宙里,自由的翱翔,去寻求他的快乐去了。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我们中华国民,真是万事“豁了边”,这混乱的局面,到近几天来,已渐渐上升于峰点。志摩生前,就在替我们这一族担忧,他就觉到最危险的,是近百年来,中国人民失了中心的信仰,没落了一个握住生活重心的思想,这一个缺点,看到目前国内上下陷于“无办法”的混乱中,更觉得这位诗人的话是不差的。

志摩死了,将来中国文艺界上也许有为他作传记的人,我的那篇《写给飞去了的志摩》,可供给他一些宝贵的材料。志摩在光华教了四年书,他自己也感得与他曾发生过深切的感情,而我那篇文字,十九是完全依据事实,不加半分臆造的。

志摩的《秋》,是前年在暨南大学的讲演稿,从未在社会刊物上发表过,这是一篇极美的散文,也可说是他对于中国思想界发表的一点切实可取的意见。原稿在今夏交给我,原题为“秋声”,他说声字不要他,因而成了现在的书名。书后附的英文翡冷翠日记,是最可宝贵的遗作。他的几部日记,完全在济南殉葬,这里几页,是在光华执教时一度录下而发表于学校刊物上者,除了这些以外,其他几千行用心血织成的日记,已完全在党家庄化做了黑蝴蝶,向天空里找寻他主人去了。要是这几本日记留在人间,怕比他所有的著作更值得宝贵呢!啊,我的志摩!

写给飞去了的志摩

赵家璧

飞去了的志摩先生:

在成和邨和你,隆基,家槐,家棫等一共进餐以后,听说隔了不久,你就上北平去,你在北平的时间,我曾寄了一叠《一角丛书》给你,事后我虽有数次的心念,想写封信给你,却几次为了我贪懒,挨到今天才动笔。可惜这封信写成时,读这封信的人,已不是你自己,而是一般你的友人和你的读者了。我贪懒的习性,在我们间减少了几十次不可挽回的交往。而这次我从新月书店知道了你已回南的那天,为了一转念间的想等候着明天,便造成了我平生一件最大的恨事。时间真是无穷尽的等着挨进“现在”来,然而这有限的生命,谁能预料哪一天是他的终结呢?

昨夜月明如水,我和时英往省三花园散步看月,经过那座小溪旁的树林子,我不禁想起先生在世时,曾在这树林子里,给予我心灵上的觉悟,我拉着时英的手,我低声的告诉他:

“这里是前年志摩和我们一块读诗的地方啊,这般好月亮,这般好境地,要是志摩在这里,一定又要说是Poeticmoment了。”

慢步的渡过了小溪,走到那块长板石上,我拉住时英的手,我不能再坐下了,每幕已往的事情,增加我对于过去的留恋,同时一转念到昨天报上刊着你的照相,四边加上了黑框子,我真不相信我自己是这样感情作用的,强拉了时英的手,一忽儿奔回屋里来了。在凄惨的灯光下,翻着我过去的日记,细细的读着关于记载你的那几篇,把你送我做婚礼的那部Short S to ries of Thomas Hardy,安放在面前,又翻阅你所有给我的信札和文稿,天啊,我不再能忍受一刻儿的安静了。我躲进被窝去,熄了灯,在黑漆的深夜,窗外月光,像带进了你的声音来。我拭干了泪珠,决定早上起来,写封信给A

我们的相识,远在五年前,那时我在中学,写了几篇关于但丁王尔德一类不像样的文章,发表在学校刊物上。我幼稚的作品,蒙你感到了一点兴趣,你便请费疏洪先生唤我到教员休息室去。那时我是一个无知的小孩,我真怕起来,我不知有什么大祸将临头。我自问我没有开罪于大学教员,怎会他们来叫我去的呢!进了休息室,你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叫我去的用意,我才从惊怕转为喜悦,那时你知道我对于西洋作者感到一些兴趣,你第一本便介绍我——Lewis的Life of Go the ,我问你学文学的门径,你说:

“文学不比数学,需要层次的进展,文学的园地,等于一个蛛网,你只要有文学的素养,你一天拉到了一根丝,只要你耐心的上去,你会把全个蛛网拉成一线的。我自己念书,从没有一定的步骤,找到了一本好书,这本书就会告诉你许多别的好书。我介绍你这一册歌德传,就因为这册书在我无意中获到以后,曾给了我无穷的线索。我爱这册好书,因此希望你也能在Lewis的文章里,发见歌德的伟大和念书的秘诀。”

常我进大学的第二年,你又来我校执教,你教的许多学程中,最使我感动的,是散文课上那本Walter Pater的Renaissance,许多同学都不赞成这一课,而我就觉得只有这一课,给了我最大的影响。关于文字运用方面参人声韵和格调,及整篇文字的组织与意义之含蓄等等,给了我一种Consciousness of the beauty of form,而你自己的另创一格的诗的散文,使我们在中国新文学上格调奏于美化的信心,有了一种更切的认识。Pater的文章加上你的人格,本身已织成了一件艺术品。所以我们在课室里,虽没有正式的讨论过作文之法,然而你这样按韵的念下去,在我们的灵感上,已赐予相当的训练了。

Renaissance里那篇Conclusion,你曾费了三小时去讲解,许多节段你自认是不能用言语文字可以使我们理解的,你就叫我们静静的想。记得书里有一段,说人类身体组织,只是几种化学品的集合,而所谓我们的肉体也者,也不过是再简单没有的一种运动或是新陈旧谢的作用而已,至于人类的生死,更不过是许多作用中之一种现象。我们对于某一个人的面容四肢有一种清晰而永久的认识,那全是由于千万条的影象识合成的Adesign of web。所以某个人给某个人的认识,不单是他容貌的形式,而是这形式在你影A中所组织的另一图形。当时级友陆君请你解释这一句话,你就把我比方。而今你的带有幽默性的对话,犹在我的耳中荡漾,可怜你的肉体,确乎受了自然法则的限制,而回归于各种原质去了。虽然我们自信用我们对于你肉体所得影象的细纤密织起来的Design of web,将永久存在于我们的心眼前,不受任何法则而消沉或灭迹。

这篇Pater的Conclusion,据Pater说,曾为了一般青年人读了也许会获得不良的结果,因而有一时,不把他刻在书后。当时你也说起这篇东西麻醉青年思想力的伟大,我一时真不能体会Pater的原意。最近一年来,我才承认这篇文章的魔力,至少对于我,也使我不可忘怀的。我曾迷信了Pater那一句Not the fruit of experience but experienceitself is the end的话,几乎把我十年来生命集中的情人,轻轻的放手。

天气从严寒里脱身到初春,由于几位同学的请求和经过你满怀的同意,从局促昏黑的课室里,迁到广大的校园去上课。每天早上,我们在校门口侯你的汽车来。看你从车上夹了一大堆西书行近我们时,我们一伙儿近十个人,慢步的走过了篱笆,爬越了小泥山,在一条溪流里排列着不规则的小石子上,你第一个小心的跨了过去。这里是一个大树林子,顶上有满天的绿叶,小鸟儿哳啁的唱着歌,一排长石凳上,我们便依次的坐下了。你依在那棵梧树干上,开始念Hudson的Green Mansion和Birds and Man,你凝望着一回天,像是在你心灵里听见了什么从别一世界吹来的声音似的,忽而背着几首诗,忽而又感慨的说:

“在这样一个好境地里,一边听着远处的鸟声,一边傍着潺潺的溪流,一边又在读着自然崇拜者Hudson的文章,我又想起,在印度太戈尔的Santiniketon School里几天不可磨灭的日子。你们假若一旦到那边去住上一星期,你才第一次感到宇宙万物的可爱,我们要回到自然界去,给Chuckoo讲话,给金丝雀一块儿跳跃,这世界是太脏了,什么地方都是可丑的。”

你对于飞鸟的兴趣,真是不减于Hudson,而你对于Hudson的崇拜,也给太戈尔有次告诉你的同样吧!有次你教我们读一篇“鹞鹰与芙蓉雀”,你自己说“我就愿做在天空里尽飞的鹞鹰,不愿做关在金丝笼里的芙蓉雀”,我知道你如鹞鹰般需要“无际的蓝空与稀淡的冷气,才可以供给你那无限量的精力与能耐自由发展的机会”。你的快乐是在鹞鹰般追赶磅礴的风云,A讲起那些住在笼内颇为自足的芙蓉鸟,你真付以十二分的同情,背着你那篇原文的译文,你说:“一个人可以过活,并且还是不无相当乐趣的,即使他的肢体与听觉失了效用,在我看,这就可以比称笼内的惊禽,他的拘禁,使他再不能高扬,再不能远跳,再不能任悠纵劫掠的本能。”

本来从你的胸襟,你怎肯从这横条跳上那横条,从横条跳到笼板,又从笼板跳回横条上去。那天你把住在这世界上的人,不想高飞远走的人,骂做芙蓉雀,你举起了你的右手,指着碧蓝的天空,风动的树林,你说:让我们有一天,大家变做了鹞鹰,一齐到伟大的天空,去度我们自由轻快的生涯吧,这空气的牢笼是不够我们翱翔的。”

当这一个学期里,我们的灵魂真的像是每天跟了你,和一群大鹏般要日行十万八千里。

“……飞度万重的高山,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晚上打钟入睡时,在我的日记上,我曾这样的写着:

“灵魂,这儿你又飞回来了,你可能告诉我你在一天中经验到的东西?我知道你不能,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这样的飞了去,从此就不回到这个躯壳里来,寻求你的安息。让我这副臭皮囊丢在地下供给野狗的一饱吧,你就这样的高飞远扬,尽在天空里飞翔!”

如今你却真的变做了鹞鹰,我们还是生活在笼子里的小芙蓉!这座曾被你的人格一度化做了小规模Santiniketen School的省三花园,昨夜我看到了那副凄凉的景象,怎叫我不心伤!

除了你对于安住在这世界的人类,予以冷酷的讥讽以外,你对于快乐二字,从你平日的言行里,知道他是与你也并无多少缘分的。你每次咀咒人类的生活,你只觉得他是痛苦,矛盾,冷淡。有次我们同念G.Santayana的The Unhappiness of Artist,你我是一同感动了。Santayava说:“假若艺术家和诗人是不快乐,那是因为快乐对于他们不发生兴趣而已。他们不会正经的去追求他,因为他们所谓快乐的成分,没有美的成分。他们是爱美的,所以他们对于那些能得到所谓快乐的那种不美的社会善德,都轻视而吐骂。”我读到这里,才知道为什么你有次说过尽享人间福禄的歌德,临死时还说“我一生没有快乐的一天”的缘故。

你那副郁郁不乐的态度,当然是为了你在意想间没有获到athing of Beauty,同时,你在实际生活上,恐怕你也每处碰到不快乐的遭遇吧。

“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扪索着冷壁的黏潮。”

在小说课上,你又喜欢Chekov的那篇Darling,你伶俐的讲故事的口才,形容夫妇间一切丑恶不和谐的形态,那时我刚要和我的爱人结婚,我有好多次怕听你的话,有时偷偷的从课室里逃走了。最近从洵美那里,知道你曾在日记上写过你在病中预备变做一阵风到舞场上去吹你那只小猫脖子的事,我才记起你每次说到Keats老是说poor Keats的原理,原来Keats也曾给你经受过同样的痛苦啊。

你生命过程中那些使你悲伤的遭遇,我们决不付你以半分的怜惜心。先生,世界最高艺术——悲剧——的成就,便是发源于那位永久受苦的Dionysus。受苦,尼采告诉我们,是世界上最初最普遍的真理;有受苦,然后有重价的人生,才后能产生表现万物于一元的艺术。你留在世间的数百首诗,一大半是在你心碎脑痛的那一刻写成的吧?否则至少,你最好的诗,一定在那些时光落笔的。

你曾在日记上,这样的写过一段话:A sorrowing heart is a growing heart.One’s capacity for sorrow is the measure of one’s capability of growth.

你脱离我们学校的前一年,一个冬日的早晨,你领着我们到中社去参观汪亚尘的美术展览会,在每一幅画前,我们站住了脚,你便告诉我们原作的思想和作风,原画的所在地,原画和临摹的相差处。记得那里有一幅临摹的画,画中是一个裸体的妇人,一手提着壶,一手放在下挂的泉水里,你就问我们看到了这一幅画,我们自己的手掌里,是否也有一种流水的感觉。我们起先很惊异你的问题,及后觉到所谓艺术的感化力了。

以后我几次上音乐演奏会去碰见你,当时你又介绍我读J.A.Symoonds的Essays Suggestive and Speculative。一次你在汽车里这样郑重的告诉我:

“要真正的鉴赏文学,你就得对于绘画音乐,有相当心灵上的训练。这是一条大道的旁支,你们研究文学的人,更不应放弃了这二位文学的姊妹——A画与音乐,前者是空间的艺术,后者是时间的艺术,同样是触着灵而发的。”

这一年冬学校闹风潮,你也就上北平跑了,直到今年春天才回南,当时我们曾在味雅聚餐一次,席上你虽答应我们回南来,然而结果,只就写了一封信,告诉我们不能回沪之原因。

暑天到你府上来谈了几次,你并答应为《一角丛书》写一本,先交了我一篇《秋》,更告诉我,已找到了材料,预备写篇关于天文的,并成一册。而今《秋》在这里刊印,关于天文的那篇散文,不知你什么时光,才从天上投下来!

你曾告诉我你在文学以外,对于天文,最感到兴趣,你说要是在暑天的夜晚,你可以告诉我们许多星的名字。你叫我闲时念些浅近的关于天文的书,你说可以使我们的灵魂,不致每天按着地球跑,也得飞向远去看一看这座宇宙星辰的神秘。由于你的介绍,近来我曾读了一本,Sir J.Jean的The Mysterion Universe,要是你目前真能把关于天文的那篇文章写就,我想一定比Jean的更好:因为他是足踏在地上研究天上的东西,而今你自己却就是天上的一分子了。

前天上新月去,知道你已来申小住,我便带了一部《一角丛书》,预备送给你,第二天为了事情没有来。晚上买了一份Evening Post在车上看,无意间发见了关于你惨死的消息,天啊,我怎敢相信善造谣言的新闻记者的话。隔天到新月,这一群老友的面上,全都显示着愁容,我不再开口问,看台上从北平适之先生那里来的电报我的理智告诉我,志摩真的遭难了。

你的死,许多人都视为可惨可怖,而我就觉得你一定如我意想般的没有半点悔恨。先生,我觉得你这样的死,才值得称做志摩的死,诗人的死。

雪莱死在大海中,你就死在天空里。你平时不是羡慕雪莱的作品,更羡慕他的云雀歌吗?你曾告诉我们一次在康桥的田野里,看见万千云雀直上云霄,它们合伙唱着的歌声,从地上直升上天际那种我不想上天际那种“光明的骤雨”,把人们的灵魂也带上云里去的感觉。你说你在幻想里,就觉得正是这一个Poetio moment,与念雪莱的《云雀歌》,获得同样的影象,同时你推测雪莱在写作这篇《云雀歌》时,也一定在这样的境地里得到和你同样的Inspirations的。记得一次你听我写的那篇关于雪莱在大海里沉死文A的初稿,你就大大的感动,你感慨着说

“这样的绝代诗人,只有清白无边的大海,才配做他的葬身之地啊!要知经过拜轮等的努力,从海里找回来的尸身,早就不是天才的雪莱了。”

先生,你虽赞美雪莱的死,然而你自己却又不愿跟从他,你自己不愿到水里去,你说:

“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在过路的点染了他的空灵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又记得当我六年前,在校刊上刊戴了一篇《但丁的爱人》,你不是告诉我许多关于但丁Dante的事,你尤爱他那一部神曲Divine Comedy的吗?你说:

“人是从天上的伊登园里为了犯了罪案而被降至地上的,因此人类精神生活之最高目标,就在忍受任何肉体上的痛苦,而要求回归于来世的天堂,人从何处来,人从何处去,人从天上降下,为人的最大事业,就在升上天去。”

但丁写神曲,他就在想把人类一体上升于天堂,那里是光明之所在,有智慧,有爱情,有权力。可是但丁是中世纪的神学家,他信上帝,他信天堂,因之他的神曲,虽含有丰美的诗意,却仍为宗教所束缚。你生前既不信宗教,死后,你当然也不愿上但丁的天堂去。在《翡冷翠的一夜》中,你会这样说过:

“我不想上天,

蓬莱不是我的份。”

于是我知道你有的是一个美丽的灵魂,碰到了实质的水底,或虚幻的天堂,便不是一个美满的缘结。你有一个诗人的灵魂,你就有一个诗意的想象。你不想如但丁说的上升天堂,你又不想如雪莱般下沉到海底。你今年暑天里给我读的那首《一篇糊涂账》(后改《火车擒住轨》),你指着这样的一段叫我注意:

“你我在天空,

哪天也不休息。”

你是不要天,不要地,只要一个无限大的空间的。

本来宗教家的天,科学家的地,哪儿能容得下你伟大的心灵。你不屈服于中A纪的思想,你不顺从近代人哓狂,你有诗人的灵魂,你便创造了诗人逍遥的园地。志摩,你在《自剖集》里,曾这样的说过:“飞,人们原来都是会飞的,天使人们有翅膀,会飞,我们初来时,也有翅膀,会飞,我们最初来,就是飞了来的,有的做完了事,还是飞了去,他们是可羡慕的。遨游在天空中的志摩啊,你的灵魂,真的飞了回去吗?这无限大的空间,而今一定够使你的自由翱翔了!

那天在殡仪馆行吊,一群哭丧着脸的戚友,围绕着那一具木匣子暗泣,先生,我知道你一定不住在这只木匣子里的,木匣子里的东西,只是如Pater说的几件化学品的混合物而已,天才的志摩,如雪莱般哪能从党家庄抬回家来?我知道你是“丢去了这挪不动的臭皮囊,飞出了这个圈子”凌空看一个明白去了。这一刻你定在

“翩翩地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这次带你上“天空”去的,(不是上“天”去)既不是Beatrice,也不是每天伴着你在小书桌上的那只“小猫”。而是一具近代科学发明的工具——飞机。

这又使我记起前年你在教我们念The Romance of Leonrado De Vince时,除了对于文西在复兴希腊艺术的伟大工作你是十分的钦佩以外,你曾带来一部讲文西想发明一具飞机,可以把人上升到天空去飞行的书。内有文西的笔迹,文西的照相,文西发明的飞机的图画。你指着那些画,你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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