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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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丘是他完好时的模样,漆黑的发丝,软柔地搭了下来。一双不分明的眼睛在灯火的掩印下,藏着两簇光,也是完好的状态。他的脸颊是饱满的,嘴唇是润泽的。
顾言一把把他揽入了怀里。
陶丘手里的火折子落在了地上,被他拥在怀里的,也是乖顺听话的样子。黑暗里,顾言找到他的嘴唇,热烈而强烈地亲*着,好一阵子,才松开了他。
陶丘重新点燃了火折子。比起顾言的激动,陶丘只是温和地微笑着。
“这是哪儿?”顾言这才有心思打量现在的处境。
他们像是处在一个无比漆黑而深长的洞坑。里面凸凸凹凹地布了各种岩石,又有点类似溶洞了。
顾言再仔细一看,发现洞里面又套着有着无数的洞,黑乎乎的一个个洞口子,不知道起点有哪,也不知通向何处。
顾言有些懵懂不明,前一刻他与陶丘还在自己的卧室里。而现在,他们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但这一定蟪蛄搞的鬼,却是确凿无疑的。
大概是自己在行使那个法子,过度蟪蛄的影响时,出了状况。顾言模糊地想。
“我们处在蟪蛄的时间隧道里。”果然,陶丘说。
陶丘知道顾言做了什么。为了把自己从蟪蛄的时间里带回来,施行了禁忌之术。这种方法之所以被禁止,是因为如果*作不当,所带来的后果是毁灭性的。
比起这个结果,让他独自面对蟪蛄老去,自生自灭要好得多。
而顾言因为在时间过渡中,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被蟪蛄的力量反噬,所以,两人先后被带入了蟪蛄的时间空间里。
“虫洞?”顾言勉强笑了笑。他有些无法相信。
“这样理解也不差。”陶丘的目光移向那些无数个盘根算结的洞穴,“这里是时间的迷宫。大大不小的洞窟就是蟪蛄身体里的时间状态。”
“那我们只要从这里走出去就可以回去了,是不是?”顾言说。
既然这个时间以如此具像的形式呈现在他们面前,那么如果从这里穿越出去,应该就可以脱离蟪蛄的时间控制了。虽然不太明白这种状况,但顾言化繁为简地在心里算计着。
“这里的岔道太多,从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过。”陶丘说。
没有人能从这里走出去。这里如蛛丝般密布的洞穴,都是各种交织往返的时间。
在里面穿行,只会迷失自己,而不可能穿越出去。
“走不出去会怎么样?”顾言轻声问。
“一直困在这里,无生无灭。”
因为交织着各种时间,也可以认为是没有时间,所以,连死亡都是不可能的。
但顾言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只要活着,希望总是有的。何况,还有陶丘在自己身边。如果两人终将困在这里,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自己大概也不会太过寂寞。
但事实上,并没有顾言想的这样乐观。
“到了后来,我们的记忆会一点点消失,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何处,最终变成孤魂野鬼,迷失在这个时间洞穴里。”陶丘说。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无生无死。
以及无生无死中的彻底遗忘。
“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所以,”顾言看着陶丘,“你也不能忘记我。”
陶丘点头。
既然顾言还有希望,那就让这希望保持一会儿吧。陶丘默默地想。
顾言拉起了陶丘,开始了长途跋涉的行程。纵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但他依然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而陶丘只是配合着他,紧随在他身后。陶丘没有再点燃火折子。就那么一点工具,他要省着点用。
而且,他并不认为,有光亮有多大的用处。
虽然顾言不死心,但陶丘知道,在这个时间的迷宫里,他们不可能逃离出去。
但他并没有多言。只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
他先顾言一步到了这里。黑魆魆的洞穴,一个洞连着一个洞。没有始,没有终。
他摸着岩石走了一会儿,心便沉到了地底。他对生死一向看淡,却无法一个人面对这无始无终的时间,然后在这无始无终中,一个人孤独地迷失。
现在,顾言在他身边。他心里矛盾重重。既为顾言将要面临的一切感到难过,但心里的最深处却又一些让他觉得负罪般的喜悦。
对顾言而言的灭顶之灾,而对他自己,却像是拯救。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洞穴亦无始无终。
但陶丘依然会觉得寒冷,而顾言身上却辐射出大量的热量。陶丘一直紧紧地抓着顾言的手。他并不怕冷,却怕两人在这时间丛林中迷失,失去彼此。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两人似乎穿过了一个连一个的洞。中间有几次,陶丘燃着了火折子,四下的景物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大大小小的岩石,些微的嘀嗒水声。但真的想要确认一番,却又不知道水源到底在哪儿。
无穷无尽的,如蛛丝网般,无尽深,无习黑的洞穴。
没有始,亦没有终。
因为没有时间,两人只是走。走累了,歇一会儿,接着再走。似乎其实走了只一会儿,似乎其实已走了有些时间。
一个小时,或是一天。
又或是一个月。
顾言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要有一口气,他不想放弃。他要把陶丘从这里带出去。他要与陶丘过最平常人,最幸福的那种生活。
他要向陶丘告白,跪在他的面前,向他宣誓自己的忠诚,让他把放心把他交给自己。
直到他忽然发现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陶丘的声音。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陶丘的话越来越少。
但不论是走,是停,陶丘都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怕两人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散,然后各自在无生无死中徘徊。
他握着陶丘的手,就地坐在地上,小作休息。他有些庆幸在这个时间虫洞里,他并没有饥饿的感觉。
大约在时间的丛林中绕来绕去,他们所度过的或是一天,或是一月,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所以,就可以理解陶丘所说的,他们在这里会无穷无尽地游荡,却不会消亡。
顾言点亮了火折子。一星火光擦亮了无边黑暗的一个边角。
飘忽的火光,在深黑中颤动得如同一个心跳。
陶丘侧着脸看着顾言,他微微地锁着眉头,像在努力地辩认什么,又像在努力地记忆起什么。
“陶丘。”顾言的心猛地一揪,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言。”陶丘回应了一句。
顾言把他拥进了怀里。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陶丘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比起两人永远的囚禁,陶丘的遗忘,更让顾言无法忍受。
他直到现在的坚持,都基于要好好守护陶丘这个念头。
“陶丘。”顾言用手狠狠地揉着陶丘冷冰的身体,像要把自己身体的热量也一起注入进去一样。
陶丘只是安静地枕在他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儿,轻轻地问:“陶丘,这是我的名字?”
直到这一刻,顾言才切切实实,彻彻底底地认识到两人的状况。
或许是他从不气馁的个性,或者是因为有陶丘在他身边,他一直觉得纵然再不可能,但他与陶丘是特别的,是能逃过这一劫从这里逃离的。
他一直觉得他是受上天眷顾的。
因为,上天让他遇到了陶丘。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要把陶丘送到自己身边。
他的存在也是有原因的。虽然他并不确切,但从陶丘被蟪蛄击中之后,他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好好守护陶丘。
而现在,他忽然从他的错觉中醒了来。
他根本无法守护好这个人。
可这个人忘了自己的名字,却依然记得他的名字。
“嗯。你是陶丘。我的爱人。”顾言在他耳边呢喃,“我们在时间迷宫里,你一点点地丧失了记忆。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你也爱我。”
陶丘温顺地被他紧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陶丘的记忆像是沙漏一样,无声无息,却又证据确凿地褪去。
像是怕这个人消失一样,接下来的行程,顾言一直把他紧拥在怀里。而且他也越来越聒噪起来,不停地对陶丘说话。
如果陶丘的记忆不停地流失的话,那么顾言就一遍一遍地帮这个记忆再传送给他。
但渐渐的,他发现一个事实,陶丘开始听不懂他的话语。
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慢慢地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有强烈的情绪,更多的只是茫然。
他正在变成他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
他又拥着他走了不知多长时间。
或者一年,或者十年。
其实或者只是一瞬。
终于,顾言停止了脚步。他点燃了最后一截火折子,放在了石缝里。又把外套脱了下来,铺在了地上,然后拥着陶丘,坐了下来。
他把陶丘放置在自己的双腿之间,这样,就能密不透风地把他拥在自己里怀里。
虽然陶丘现在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依然在他耳边柔和地唤他的名字,“陶丘。”
但陶丘已没有任何的反应,纵然他此刻依然无比温顺地倚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陶丘。”他又叫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顾言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续的抽泣,接着便泣不成声。
他设想过无数个他与陶丘的未来,却独独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绝望。
或许在这样绝望的,没有出路的境地,遗忘反而是种幸福。
但即使如此,顾言不愿意遗忘。他的记忆不仅属于自己,现在还属于陶丘。如果没有记忆,他将不再是自己。陶丘也不将是陶丘。
他去亲*他的嘴唇,纵然陶丘的眼神空洞,表情迷惘,但他的嘴唇依然是软柔的。
他低垂着眼睛的样子,那排密密的睫毛。也是他熟悉,而且喜爱的。
顾言又去*他的睫毛。
这却是绝望交叠着绝望,心痛交叠着心痛。
有那么一会儿,他有些恍惚,此情此景于他并不陌生。他像是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空间,经历过。
同样的无始无尽,同样的无终无结。只是那时候明明只是一个人,却有的只是淡漠,与无关痛痒。
而这次,却是如此的绝望与无助,如此的痛彻心扉。
或许,一直留在那个地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或许,就那样一直地分裂下去,就不会有这样的绝望了。
顾言的亲*渐渐地加重了力量,他把陶丘放倒在了地上。
趁他还没有彻底丧失意识前,要了他。
再不抓紧时间,又要像上次一样,错失良机了。
渐渐的,他的意识有些混乱,记忆也有些交叠,但要了陶丘这个念头却是清晰而肯定的。
混乱的时空,交织的时间线,顾言除去陶丘的衣衫。
他的动作急切而用力以至于手在微微的颤抖,而陶丘却依然是听话的。
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太*之过急,弄痛了陶丘,但陶丘也只是低低地喘息着,皱着眉头,听凭他的摆步。
这个人,明明是要好好守护的……
顾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不知何时,他的肩膀有些疼痛,一开始呼呼作响,似乎有风从他的腋下穿过。渐渐的,这风便成了风暴,产生了强大的气流。
一对巨大的翅膀,如垂天之云般,摇曳在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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