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亡灵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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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以后。

这里是池翠和小弥的新家,房间里还残留着一股粉刷后的石灰味道,她正半蹲在地上整理着搬过来的东西,黄昏时的光线自然而柔和,淡淡地洒在她的脖子上。

她是6天前离开老房子的,一分钟都不想留在那里,只愿搬的离那里越远越好。于是,她就在找到了这个地方,虽然租金要贵了很多,但这里位于市区的东北角,离老房子足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再也不会听到夜半笛声。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事情,特别是在黑暗地底的经历。但脑子里仿佛被打上了烙印,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尤其是最后在地下军火库里,她死里逃生的那一幕。她记得自己从大爆炸中逃了出来,地道的出口是一间大房子。但没想到,苏醒、叶萧和杨若子居然都在那里,原来风桥扬夫就住在那房子里,所有失踪的孩子也都被关在那里面,现在他们都得救了。当她急匆匆地赶回家以后,却发现小弥正乖乖地呆在家里,等着妈妈回家。

事后,苏醒把地下管道里的恐怖经历都告诉了她,也包括罗兰的死。虽然,他已经发现了破解夜半笛声的办法,却依然处于深深的忧伤之中。他毫无保留地告诉池翠,当他在地底发现罗兰尸体的瞬间,才突然感到自己有多么爱罗兰。然后,他把自己和罗兰之间的暧昧故事,还有魔笛是如何从他那里丢失的,也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至于那支名为“小枝”的魔笛,恐怕早就在地下的大爆炸中化为乌有了。

池翠记得风桥在地下军火库里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小枝”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这支笛子,就不可能再有夜半笛声。

然而,她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比如风桥所说的“瞳人”——小弥是最后一个“瞳人”?池翠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句话,叶萧和杨若子也无法给出答案。

一想起儿子的眼睛里的重瞳,她又有些后怕。

自从地底的可怕经历以后,小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更加沉默寡言,那双眼睛也更加使人害怕。他的许多话都含含糊糊的,很容易让人产生神秘的联想。池翠一直在想,如何筹措一笔高额的医药费,尽快地为儿子做脑神经手术。

想着想着,夜幕已经渐渐降临,她给小弥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儿子还是没什么话,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突然,他问了一句:“妈妈,我能去看紫紫吗?”

池翠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个白衣服的小女孩,她立刻摇着头说:“不行。”

“我想和她说说话。”

池翠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有些粗暴,紫紫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女孩而已,她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鬼孩子”。叶萧和杨若子认为,实际上紫紫是被夜半笛声实施了精神控制,或者说是一种催眠。风桥把她当作诱饵,让她始终都穿着一身白衣服,在黑夜中引诱其他的孩子。现在,紫紫的父母都已经离开了人间,她在本市并没有其他亲戚,女警察杨若子暂时收养了她,并给她请了心理医生,治疗她被笛声催眠以后所产生的后遗症。据说,杨若子正在办理有关的法律手续,准备要正式领养紫紫。

“小弥,等下个月妈妈再带你去看紫紫,好吗?”

男孩点了点头。

晚上9点以后,他准时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不会再有夜半笛声,池翠也不必再每夜都抱着儿子睡觉了,她这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深夜11点。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里,这些天来她都是独自入眠的。每晚入睡前,她都会拿出那本小弥的鬼魂父亲送给她的书:《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默默地念上一两句。

现在,她在心里默读着书里的这一段——

“几年前我常去莫尔道河上的西冷特伦克,在那儿逆水划船,然后伸展四肢平躺在船上,顺流而下,从桥下穿过。因为我很瘦,从桥上看一定很可笑。那个职员有一次从桥上看见了我,在充分强调了我的可笑样子后,可把他的印象归结为:我看上去就像是在最后的审判时刻那样。这或许可以说像棺材盖已打开,而所有死人仍躺着不动的那个时刻。”

当她正好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夜半敲门。

池翠的心里莫名其妙地一跳,现在已经那么晚了,会是苏醒吗?他为什么不按门铃?

她裹上一件外衣,急匆匆地跑到了门口,敲门声却突然消失了。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悬了起来,一股奇怪的预感悄悄地涌上她心头。她在门后站了许久,外面始终都没有动静,或许,刚才只是别人敲错了门?

但是,池翠深呼吸了一口,她还是要打开房门看一看。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打开了房门。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门外。

池翠茫然地仰起头,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她的心里已重重地一颤。

瞬间,仿佛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于是,那个人缓缓地走进了池翠的门里,玄关柔和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睛。

她永远都忘不了这双眼睛。她最后一次见到它们,还是在7年以前。

池翠缓缓张开了嘴唇,眼看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她的喉咙里却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8年以前,他已经死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池翠。

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他们在用眼睛说话。不知不觉中,泪水缓缓地滑下了池翠的脸颊。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忧伤,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伸出那只苍白的手,用指尖抹去了她温热的眼泪。

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以后,池翠这才忽然明白:这不是梦。尽管,7年来她已经梦到这一幕无数遍了。

死去的亡灵又归来了……

这不是蒲松龄的小说。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用那沉闷的声音念出了元稹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池翠终于轻声地抽泣了起来,把头轻轻地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肖泉……肖泉……肖泉……”

此刻,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话,太多的问题想说出来,甚至还想大骂他一场,把7年来的痛苦和怨恨全部发泄到他身上。可是,话到嘴边却立刻变成了他的名字。她就像痴了一样,脸贴着他的肩膀,嘴里反反复复念着他。

肖泉伸出手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洒在他肩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池翠低低的抽泣声。而肖泉却始终保持着沉默,除了刚才那句元稹的诗以外,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忽然,池翠感到脸颊上飞起了红晕,她已经佷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大口地喘息起来,胸中升起了一团烈火,整个身体就像胶水一样黏在了肖泉的身上。

他们紧紧地拥在一起,似乎有太多的热情和体力需要挥霍。她吃力地迈动着脚步,带着肖泉向她的卧室里走去,整个过程中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忽然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终于,他们像两条纠缠着的蛇一样,进入了她的卧室。

池翠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窗外,月亮躲进了云朵里,这个夜晚注定属于幽灵。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小弥的房门正开着。6岁的男孩站在门里的阴影中,把妈妈与这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统统看在了眼里。

小弥的重瞳,正盯着妈妈紧闭的房门。

而在这扇门里……

清晨的光线洒在肖泉的眼睛里,他的目光忽然显得有些呆滞,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池翠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吹了口气,睫毛抖动了一下,目光又立刻恢复了清澄。但是,他又现出了一份倦意,低垂下眼帘,淡淡地看着池翠。

她不断地深呼吸着,用舌尖舔着嘴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除了昨天深夜里,见面时说的那两句话以外,到现在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只是用身体和眼神来交流,这样反而比语言来得更彻底。

肖泉抚摸着她的头发,嘴唇艰难地嚅动了几下,终于说出了话:“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七年。”她好不容易才吐出了两个字。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突然,她贴在肖泉的耳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细微的气声,听起来就像是幽灵间的窃窃私语:“你已经死了八年了。”

他却毫无反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依旧双眼无神地看着她。

池翠摇了摇头,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指尖在他的半垂的眼皮上划过。她轻声地说:“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我永远都记得,这个关于重阳之约的故事。”池翠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了,她喃喃地说:“古时候,一个男人去远方打仗,他在临行前与妻子约定,3年后的重阳节回到家中与她相会。如果不能履行约定,便殉情赴死。3年以后的重阳节,丈夫终于如约归来了,但没过几天他又失踪了。直到此时,妻子才知道:她的丈夫早已在重阳之夜,战死于千里之外的沙场。她恍然大悟,原来在重阳之夜,如约归来的是丈夫的鬼魂。”

肖泉终于回答了:“你是在说我?”

“你没有意识到吗?你正是在说你自己。”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靠在他的耳边说:“其实,你就是这故事的男主人公。”

他深呼吸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

“不,你并不清楚这一点。”池翠的这些话已经想了很久了,一直深深地锁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出来:“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死了。肖泉,你知道吗?其实你早就死了,就在八年以前。”

肖泉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痛苦,他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就好像七年前在地铁车站里,他头痛欲裂的那个晚上。他低声地呻吟着:“不……不……”

“你头痛了吗?没错,因为你脑子里生了一个恶性的肿瘤,它最终夺去了你的生命。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你有着非常强烈的生存欲望,即便你死了以后,这种欲望仍然存在着。所以,你一直都以为你还活着,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死了。或者,你已经隐约地意识到了,但因为你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你始终不敢正视它,只能够用虚幻的生命来欺骗自己,用生存的臆想来代替死亡的现实。”

“别说了。”肖泉几乎是哀求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泪水缓缓地滑落了下来,痛苦万分地听着池翠的话。看起来,他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生命真的不能承受如此之“轻”。

池翠步步紧逼地说:“在黑夜的地铁里,你像一个幽灵那样穿梭在人群中。不,你就是一个幽灵,一个死去的鬼魂。”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房间里又死一般了下来。

肖泉睁大了眼睛,冷冷地看着池翠,似乎又恢复了冷静。然后,他轻轻地念出了一句笛卡尔的名言:“我思故我在。”

“你终于明白了。”池翠轻轻地抹去了他脸上的眼泪。

“原来,老人们所说的‘活死人’,指的就是我这种人。”肖泉苦笑了一声,“或许,我应该再回到坟墓里去。”

“不。”池翠紧紧地搂住了他,“你还不明白吗?肖泉,我不能没有你,就像重阳之约故事里的妻子。而且,还有小弥。”

“小弥?”

池翠张大了嘴:“你不知道吗?”

“等一等。”他把手指竖直伸到池翠的嘴唇上,然后紧盯着她的眼睛。半分钟以后,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你是说……他是……我的?”

“对。”池翠猛地点点头,“他是你的儿子,幽灵的儿子。”

他忽然愣住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眼睛里又变得一片茫然,他轻声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的儿子,有着和你一样的眼睛。我给他取名肖弥塞,谐音就是小弥塞亚。”

“救世主?不——”肖泉立刻摇了摇头,“我的儿子不可能天使,只可能是魔鬼。”

池翠的心里一颤,七年来的苦闷一下子涌了上来,但她依然克制住了,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巴:“肖泉,你千万别这么说。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

他忽然往后退了退,身体直靠在墙上,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了?我带你去见儿子吧。”

然而,肖泉却没有反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翠的身后。

池翠感觉很奇怪,于是,她也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小弥正站在门口。

她站在17层楼的阳台上,从这里向东面眺望,甚至可以看到遥远的江岸,港口里竖着巨大的吊车,江边停泊着许多艘海轮。从江边吹起了很大的风,直冲进她的鼻息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能感到风里隐藏着泥土的气味。

经过了昨晚的奇遇,池翠的脸色不再像过去那么苍白了,变得红润了许多,光滑而且饱满。她终于深信了:长久的寂寞使女人憔悴,当她们摆脱了寂寞之后,就会立刻变得惊艳无比。所以,在那关于重阳之约的故事里,妻子会如此热烈地渴望丈夫归来,假如丈夫失约,她便不惜一死。

池翠倚在阳台上眺望了很久,流畅的脸部线条裸露在风中,看起来就像是小别归来后的新妻。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肖泉了,除非——是在地下的坟墓里。然而,时隔7年之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深夜,他居然又像幽灵一样回来了,不,他本来就是幽灵。

对池翠来说,7年是无比漫长的时光。但对肖泉而言,或许7年的光阴只不过是一个梦。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关于执妄和臆想的梦。当他一觉醒来,并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正如庄子的梦:究竟是我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我?

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在这一面的阳台上,是看不到落日的。但她能见到如血的夕阳,洒在远处宽阔的江面上,泛起一阵金色的反光。她回头向房间里叫了一声:“肖泉,你看外面的景色多美。”

房间里却没有回音,她微微地叹了口气。从昨晚肖泉踏进家门到现在,他一直呆在房间里,甚至连阳台上也没去过,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对白天有着某种恐惧。

池翠离开了阳台,回到了卧室里,肖泉独自坐在床边,正翻着那本《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她伏到肖泉耳边,轻声地问:“还记得这本书吗?”

他又陷入了沉默中,似乎任何的回忆都是陷阱,使他心中隐隐作痛。书中还夹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手帕,上面锈着一支笛子。他拿起手帕静静地看着,目光完全集中在了笛子上面,似乎若有所思。

“你不愿意回忆吗?”

肖泉幽幽地回答:“我生怕梦醒了以后,又会回到我的归宿中去。”

“归宿?”

她忽然明白了,肖泉所说的“归宿”,便是他的坟墓。

不,池翠不能让他回去,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儿子。小弥不能没有父亲,即便是个幽灵父亲,但也总比没有父亲要强。

过去,小弥经常问妈妈,为什么人家孩子都有爸爸,而他却没有。池翠感到一阵心酸,她只能这样对儿子说:“你的爸爸,是一个盖世无双的英雄,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小弥放心,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在你和妈妈最危险的时候,他会踩着七彩的云霞,披着满天的星斗,来拯救我们。是的,他是一个救世主,所以你是一个小救世主——弥塞亚。”

她知道自己不该欺骗儿子,但除此之外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要告诉小弥:“你的爸爸早就死了,在认识妈妈一年以前。”

不!她不能这么说。

现在,小弥的爸爸终于回来了。

今天早上,儿子出现在卧室的门口以后,他们都很吃惊,但池翠立刻就恢复了镇定,她把小弥拉到身边,指着肖泉说:“小弥,你不是经常问你爸爸是谁吗?现在,你爸爸终于回来了,就在你的面前。”

小弥看着肖泉的脸,那双重瞳死死地盯着他,看起来样子有些吓人。肖泉面对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没有心理准备,反而显得有些不安,甚至有些回避儿子的目光。

“这孩子可能是最近受了刺激。”池翠想起了小弥在地下的经历,她抓住儿子的手,把这只小手送到了肖泉的脸上,“小弥你别害怕,他是你爸爸,你先摸摸爸爸的脸。”

儿子的手轻轻地触摸着肖泉的脸,但脸色却忽然变了。

突然,小弥跳了起来,那只手像触电一样弹了开来。男孩立刻躲到了妈妈的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肖泉,他大口地喘着气,在妈妈的耳边轻声说:“妈妈,他不是人。”

池翠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真想打小弥一个耳光,但又觉得儿子说得没错,他的父亲确实不是人,而是一个鬼魂,一个8年前就已死去的鬼魂。

谁都逃不过小弥的重瞳。

肖泉低下了头,不让小弥看到他的眼睛。池翠回过头看着小弥的瞳孔,耳边忽然闪过老恶魔风桥说过的话:“你的儿子,是最后一个瞳人。”

一股沉重的阴影又压在了她的心头,她只能对儿子说:“小弥,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

然后,她就把儿子打发回了房间里。

整个白天,小弥都沉默寡言,静静地呆在房间里,更没有对肖泉说过一句话。他每次见到肖泉,都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像是盯着一个贼似的。

原本,池翠以为肖泉回来以后,小弥便能够享受到父爱,这个残缺的单亲家庭会恢复完整。但肖泉幽灵的归来,让小弥更加充满敌意。或许,这男孩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接受这个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父亲。

“池翠……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肖泉终于打断了她的沉思,他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将来我们该怎么办?”

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将来该怎么办?永远和幽灵生活在一起?肖泉是一个已经死了8年了,他没有户口没有身份,他不能走到蓝天底下,不能见到阳光,社会不能接受他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回到社会中。然而,池翠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大的代价,7年的痛苦换来的,不仅仅只是一夜的重逢。不,她不能抛弃他,不能让他再又回到坟墓中。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肖泉,我们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他们的手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池翠忽然有些激动,但他却没有表情,只是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

池翠继续说:“我和你还有小弥,我们三个,谁也不能离开谁。”

忽然,肖泉露出一股奇特的眼神,让人难以捉摸。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池翠看着肖泉的眼睛,忽然有些犹豫。电话铃不停地响着,她终于拿起电话。然后,她听到电话里传来苏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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