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林琮来试镜的正是云端导演的《青果》，因为他是上一个《寻月》剧组的何丘导演推荐来的，试镜的顺序他排在第一个。

外面等待试镜不同角色的人占满了整个走廊，工作人员手里拿着长长的签到表，第一个喊出林琮的名字的时候，林琮刚要起身，另一个人却突然从走廊转角疾步走了过来。

“让我先试镜男主角行不行？我赶时间。”

说话的是一个和林琮年纪差不多大的人，穿着时尚，但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让人不自在的傲慢。

林琮刷微博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的照片，似乎是最近某个选秀综艺里人气比较高的偶像，走的是单纯善良的邻家弟弟路线。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头：“言明？”

“是。”言明简短回答过后，就要走进试镜的房间。

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你是第二个试镜男主的，今天一共就两个人，麻烦先等一会儿。林先生，你先进去吧，抱歉。”

林琮试镜的时候见多了新人之间各种明嘲暗讽针锋相对的场面，相比起来，插个队都算是温和的了。

他笑了笑没有在意，言明却拦在了他面前：“我真赶时间。”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林琮收回了脸上礼貌的笑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他也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

正在此时，门开了，云端导演靠在门边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他三十不到的年纪，脸色很白，五官精致，说他是当红明星都会有人信，额前刘海有些长，整个人看起来很冷淡。

“怎么回事？谁是第一个？”

言明抢着说：“我我我——”

云端没让他进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轻轻皱了皱眉头：“你不用试镜了。”

“为什么？？？”

“你不适合这个角色。”云端不顾言明一脸的不可置信，语气仍然很冷淡，“不要以为你是何导演推荐过来的，我就会选你。强行塞给过来期待内定的演员我看不起，你的外形条件和莽撞的行为只会让我怀疑他的眼光。”

林琮听到这里，终于发现云端只是因为言明说要第一个试镜，才误会了：“云导，何导推荐的是我。”

云端冷漠的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又打量了一下林琮，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几个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而后云端的语气竟然放缓了些：“对不起，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何导眼光挺好的。”

林琮：“……？”

言明：“？？？”

言明家境不错，公司力捧，刚进娱乐圈就在选秀节目上顺风顺水，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气走了。

林琮早就听何导说了，云导脾气怪，说话的时候从来懒得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是他实在天资过人，在圈里的地位仍然不容置疑。

林琮对上云端淡然的眼神，心里不自觉地紧张了几分。

这种紧张持续到试镜的表演结束之后。

林琮调整呼吸坐了下来，对面的云端没说话，也没在笔记本上写字，只是从自己身边的背包里翻着什么。

房间里只有导演和他两个人，林琮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到了公文包里的文件上，从标题来看大都是剧本。

翻了半天，云端终于找出一叠薄薄的文件，递给他一支笔：“合约，你回家看看，我们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叫上你的经纪人开会签字。”

林琮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就要签约了？？？后面不是还有其他人要试镜吗？？？”

“我看你特别顺眼，不行么？”

林琮：“……”

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夸人的话说得这么冷漠的。

林琮忙给景芊和自己的助理刘晓发了短信。

不出半个小时，远在海外出差的费琅收到了刘晓微信发给他的消息：【林哥打算和云导签约演《青果》男主角了。】

韩由就在他旁边，费琅把消息转给对方看，说：“去联系云导注资，给林琮两倍片酬。”

韩由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连眼睛都差点蹦出来：“老板你是认真的吗？”

费琅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去做。”

韩由欲哭无泪：“剧组那边的投资结构已经确定了，我们突然天降资金，制作方虽然会同意，但是一部电影红利有限，云导能承诺给我们的回报未必比得上其他先介入的投资人。何况给男主角重新制定合约，片酬价格翻倍，钱从……”

“从我的私人账户出。”

韩由把“咱们公司不会同意的”几个字咽了回去：“之前您也和我讨论过了，这样会对其他演员造成不公平。娱乐圈里小道消息传得快，还是不要让林先生树敌了。”

“等林琮签约后全员翻倍。”

“啊？？？”他彻底被自家老板一系列诡异的行为弄懵了。

从前费琅像个工作机器一样，和父母亲人关系淡薄，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甚至还在办公室旁边开出了一间卧室用来加班留宿。

作为下属，韩由当然希望他多一点人情味，但现在费琅的人情味忽然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他居然要把主演、配角、乃至配音演员和已确定的龙套演员，合同里全部报酬都翻一倍。

演员们肯定会答应，而其中消耗的时间自然不必说，钱从私人手中扣除，公司或许不会有意见，可是折腾这一趟图什么？

“老板，虽然这是您的私事，您的指令我也会照做，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也有点建议希望您听一听。”

费琅停下了浏览文件的手。

韩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相处这么久了，韩由也知道费琅本人比看上去要温和很多，只是根本不懂得表达。

费琅虽然高高在上，但非常孤独，有时候一起加班推进办公室里，看费琅办公室里一片黯淡，只剩台灯。而后随着他开门的声音，声控顶灯才亮起来，他就知道费琅沉默着工作了很久，连这么暗的光线都没有在意。

韩由年纪比费琅稍微大一些，看着十分心疼。

接下来的这些话干涉了费琅的私人感情，他要是一个词说得不好，费琅默默记上仇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但为了费琅好，他还是要说。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不畏生死的模范下属。

“您表达关心的方式太迂回了，林先生是感觉不到的。您之前帮的忙林先生可能不知情，您现在想从经济上帮助他度过困难，他也只会感激制作组，不会感激您。”

费琅果然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讶，甚至流露出了不安。

“做了好事是要别人看到才算数的。”韩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费琅的表情，“您付出了这些关心，总还是希望和他拉近感情的吧？”

费琅陷入了一贯的沉默。

他不想让无意识的怜悯伤到林琮的自尊心。

他想帮林琮，但绝对不愿触及对方的痛处，更不是以高位者的姿态去施舍。唯有给所有人翻倍片酬这一条路，可以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瞒，默默地帮到林琮。

如果翻倍的片酬不够让林琮度过困难，他再另想办法。

“以后再说。”

韩由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费琅没有气他多管闲事。

费琅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介绍自家司机的女儿去给林琮当助理，本来是好意。这样一旦林琮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他也好帮忙。只是看着自己和刘晓工作报告般冗长的记录，他忽然有些害怕了。

他的举动说得好听是关心，说得不好听是监视。如果他什么都不解释，等林琮自己发现他默默盯着对方的日常生活，林琮是会觉得感动，还是可怕？

也许他应该直接一点，可他说不出口。

冷漠而破碎的家庭里从没有人教他怎么表达感情。

想着，他又忍不住问了刘晓一句：【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对方秒回：【林哥自从进组拍戏之后就没怎么和我联系了，公司这段时间让我先跟其他的艺人走行程，等见到他我再回复您。】

费琅还没从情绪里解脱出来，韩由的声音又把他拉回了现实：“li的两位总裁似乎对您相对激进的营销策略和品牌定位有些不满。他们希望联名款式仍然走li大部分款式的轻奢路线……”

费琅想起林家那一对总裁夫妇就头疼。

这次费琅来海外出差就是来li在国外的分部和设计团队商议决定最终的策略，结果费琅和林家夫妇理念完全不合。

“我们的品牌是大众时尚，联名的意义就在于突破两方的风格。他们和大众品牌联名却还要坚持轻奢路线，新旧顾客都不会买单的。”

韩由眼神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老板，从上次开会时对方的态度来看，我觉得林家夫妇未必是不懂得这些道理，实在是您上次的态度有点强硬了，他们才针锋相对的。”

费琅思考了片刻，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等他们妥协。”

韩由：“……他们毕竟和您祖父有过交情，算是长辈，又是时尚界的前辈，还是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您如果不把姿态摆得平和一些，反而会让他们越来越针对您。”

“我不需要和他们培养私人感情。”

“……”韩由知道费琅的脾气，彻底没话说了。

当天晚上，林琮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父母发来的：【我们最近遇到一个特别讨厌特别傲慢的合作方，想提醒你一下，年轻人在建立人脉的阶段不要锋芒过露，听到没有？】

林琮：“？”

而后云端导演加了他的微信：【合约要改一下，片酬给你翻倍。】

林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