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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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 这周末你要不抽个时间去看一下医生吧?”
柴小之外出前,一起合租的室友阿颖替她打开公寓门,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一只手按了按帽檐, 另一只手将口罩拉上鼻梁,柴小之弱弱地说了句“没事”, 双手插进兜里,步履匆忙地离开了租住的公寓。
看着室友匆匆离去的背影, 阿颖叹了口气, 关上门, 继续回到厨房里热饭。
站在微波炉前等待饭菜热好, 她特意抬起头, 看了眼公寓楼下。
柴小之果然还是前几天一样,出门后就将衣领拉得老高, 弓着腰汇入了步行街的人流中。
公交车停在了公寓对面的公交车站台前, 候车的人们举起手里的公交IC卡,排队等待着上车。
大热天的,柴小之却将整个脖子都缩在了高领运动服里。左看看右瞧瞧,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人, 她低头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 数出两枚攥在手心里, 跟着人群一起上了公交。
和柴小之当了快一年的合租室友,阿颖一直觉得自己这位室友有一点奇怪。
明明两人年纪差不多, 自己还在上大四, 每天跟着导师焦头烂额地忙毕设, 柴小之却已经没在上学了。
每天早晨出门上课的时候,她都看到柴小之的房门紧紧关着,看起来人还没醒。下午从学校放学回来, 柴小之几乎都已经从附近打工的地方回来了。
不像自己,一个从早忙到晚的苦逼大学狗。她每天只出门做半天兼职,其他时间要么在睡觉,要么就是坐在客厅里敷着面膜熬夜刷剧,小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虽然生活习惯完全不同,但柴小之对自己这位合租室友还是挺好的。平时买了小龙虾外卖和奶茶,也经常会敲门和自己分享。因此,两人平日里的关系还算不错。
从上个月开始,阿颖渐渐发现,柴小之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怪异了。
一个下雨的周五,柴小之很晚才从外面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纸袋,被雨水淋了全身。
等自己替柴小之打开了门,才发现她带回来的纸袋里,装着厚厚好几沓百元大钞。
“小之,这是——”
她记得自己当时很惊讶地问柴小之。
柴小之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一直在发着抖。将纸袋放回房间,她特意出来提醒自己,她已经在网上买了一个保险箱。
好像生怕自己这个合租室友会偷偷溜进她的房间里,拿走她的钱。
第二天出门倒垃圾的时候,阿颖发现客厅垃圾桶里多了个纸袋,纸袋里装满了被掰断的各类卡片。
银行卡,信用卡,健身卡……就连门口便利超市的会员卡也没有幸免。
每张卡的表面都被人用小刀刮了个面目全非,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卡号和使用者的信息。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阿颖注意到,柴小之再也没出去做兼职了,从早到晚几乎都只待在家里。
哪怕偶尔相约一起外出买东西,她发现柴小之也只用现金购物,从来不用银行卡和手机里的付款软件。
就这样过了一两周,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柴小之急促地敲响了阿颖的房门。
她哭着对自己的室友说,楼下一直有一群人在等着她,他们想要杀了她。
由于胆子比较大,阿颖打开了手机屏幕,偷偷顺着窗台往下看,发现楼下除了几辆停在停车坪上的车,并没有任何人影。
那天,柴小之留了下来,和她在一张床上挤了一晚。
第二天醒过来,阿颖看到柴小之坐在自己的床角一动不动,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整晚都没怎么睡好觉。
阿颖总觉得,柴小之最近好像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每次出门,柴小之完全不顾高温天气会中暑,都会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回家之前,她都会和自己打通电话,让自己站到窗前,帮忙看看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
帮柴小之盯了几天稍,她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公寓楼下,一直停在停车坪上的那两辆黑色汽车。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停在同一个位置,好像从来没有车主过来开走过。
还有一次,柴小之在回家的路上和她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凑到窗前往外远眺,阿颖看到柴小之面色惨白地坐在路口,整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害怕得不行。
原来,就在刚才,柴小之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卡车无视了路口的红灯,直直朝着正在过马路的柴小之撞来。
幸好柴小之运气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卡车从她的面前开过去,让她堪堪逃过一劫。
见人没事,卡车司机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像是想要和柴小之道歉。
凝神往路口的方向望,阿颖却看到柴小之满脸恐惧地往后连退了几步,仓促着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朝公寓楼的方向跑回来,只剩下卡车司机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眼看柴小之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每天都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絮絮叨叨地说有人要杀了自己。身为舍友,阿颖心里也很担忧她的精神状况。所以在柴小之出门前,她才劝她有空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结果没想到,柴小之今天会走得那么急。
在家里宅了那么多天,她知道柴小之为什么今天要专程出一趟门。
几天前,柴小之带了几份物业中介公司的资料回家,告诉自己她可能很快就要搬走了。
虽然仍然有些担心柴小之,但阿颖心里其实也隐隐松了口气。
毕竟和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最近的压力也挺大的。
到了傍晚,从学校放学回来,阿颖发现柴小之正站在餐桌前,从购物袋里一样样拿出自己买回来的东西。
柴小之买了一件新衣服,是一条纯白色,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案的连衣长裙。除此之外,还有一顶及腰长的黑色假发。
阿颖并不知道,柴小之为什么突然要买假发回来。
毕竟从认识柴小之的那一天开始,她的这位室友就一直留着非常精干的及耳短发,看起来既清秀又帅气。
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晌,柴小之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白天要好一些了,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她对自己的室友说:“小颖,我找到能救我命的人了。”
第二天清晨,阿颖醒来后打开房门,发现隔壁的卧室已经被清了个干净。
所有的床上用品,衣柜里的衣服,包括墙上的挂画,全部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整个屋子空无一物,没有留下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迹。
柴小之抹去了她的一切。
只有那个用来装假发的购物袋,还孤零零地躺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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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周围异样的目光多了起来,别鸿熙心里越来越慌,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喊cut。
别在领口的迷你收音器仍在持续运作,正在将两人的声音实时传输回棚里。按理来说,工作人员应该早就发现了前辈的异常,走过来喊停了。
然而,距离刑前辈开口说话已经过了半分钟,明明台词和剧本完全不一样,节目组那边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渐渐地,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节目组是想让他们俩继续演下去?
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一名工作人员正要出声,询问要不要派人过去中止拍摄,却看到助导突然抬起手,对大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着监视器抬了抬下巴,助导示意周围的人不要讲话,专心看屏幕。
一群人凑到了监视器前,屏气凝神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哥?”
看到面前的人陷入了沉默,别鸿熙又开口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你还好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稍稍往前挪动了一步,再次晃了晃面前青年的袖口。
看到别鸿熙的临场发挥,助理导演缓缓皱起了眉。
饰演主角的别鸿熙显然已经开始慌了。
他说出口的这句话,算是一句无效台词,导致整个桥段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原本镜头感十足的画面已经被打破,再这样演下去,只会越来越偏离剧本的走向。
锁着眉沉思了片刻,助导拿起对讲机,准备喊cut。
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她的手就突然停在了半空。
屏幕那头,一直沉默着的刑珹再次开了口。
“阿羊,你看到没?”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监听器里传来,“影子动了。”
影子动了?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地面,别鸿熙差点没被吓了个半死。
监视器里,男人面对着树丛里的隐藏摄像机,缓缓抬起了眼睛。
头顶枝桠在微风的吹拂下轻微摇摆,流动的光影投在地面上,恰好挡住了他脚下的影子。
没等阿羊回过神来,哥哥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僵直着站在原地,视线却早已越过阿羊的肩,投向了远方。手指缓缓松开,攥在手里的招工启事像一片孤零的枯叶,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的召唤,哥哥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绿树成荫的公园林道,一步一停,朝着远处人群喧嚣的地方走去。
“……”
按住对讲机的静音键,助导连忙抬高声音,“切远景!”
操控机位的工作人员反应非常快,助导的话音还没落,他已经开始动手操作了。
将对准两人上半身的近景渐渐往后移,画面从人像特写切换成了远景。
画面里,饰演阿羊的别鸿熙愣在了原地。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越走越远。
午后的林荫大道,落魄青年眼神涣散,六神无主地沿着道路旁的短阶往远处走。
脚下影子掠过重重树荫,在斑驳树影间被拉得很长很长。身影渐渐走出画面,只在镜头中留下了一抹衣角。
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引领着他,走向未知的远方。
“公园门口的机位呢!”助导急忙喊道,“切,快一点!”
镜头一转,从枝繁叶茂的公园林荫道切换成了喧嚣的十字路口。
一路走到林荫道尽头的路口,落魄青年停下脚步,驻足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头。
挂在公园门口树梢上的镜头慢慢往前推,焦距对准了青年瘦削而又萧索的背影。
在马路边站了片刻,青年低下头,缓缓勾起了唇角。
像是与带着他来到这里的东西,搭成了什么协议。
下一秒,他朝着面前的公路,迈出了脚步。
“——咔!”
卷起手中剧本,使劲拍打着大腿,助导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OK!就停在这里!”
剧本的原始情节,是弟弟被自己的影子招了魂,差点被生活中的诡异事件所逼疯。弟弟跑出来找哥哥求助,却发现包括自己的哥哥,全世界都不相信自己的故事。
这类惊悚恐怖类的片段,经常会给演员一些特写镜头。因此很考验演员对于周围气氛的调动,以及对于自身的微表情把控。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仅仅凭借着三句短台词,其中两句还是原创,刑珹就把《招魂》这场戏的主角,从弟弟完全换成了哥哥。
附身在弟弟身上的东西,在兄弟俩交谈的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哥哥身上。
他招走了哥哥的灵魂,也带着他离开林荫大道,走向了车来车往的大马路。
迈出那一步,就是意味着奔向死亡。
影子达到了它的目的。
这出戏在哥哥迈出脚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用留白的方式,给观众们留下了无限的猜想。
哥哥到底和自己的影子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在跟随着影子迈向死亡前,脸上露出这样释然的笑容。
没等助导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之情,她突然听到身后的一名工作人员焦急地出声:
“……他是没听见我们喊cut吗?为什么还在往前走?!”
录制已经结束,监视器里,那道修长的身影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往前迈出一步,刑珹抬起头,看到路口的绿灯闪了两下,变成了黄灯。
开足马力,正准备往前冲的轿车司机看到突然有人走上马路,匆匆忙忙踩下刹车,按了下喇叭,在起止线前停了下来。
司机正要咒骂出声,却突然发现,路边那个差点被自己撞到的人,好像有一点眼熟。
虽然五官令人感到有些熟悉,但这人衣着落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谁。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响,那个刚刚穿过斑马线的白裙女孩,抬手将长发挽在耳后,微微侧过了头。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知道,背后的人已经认出她来了。
黄灯一闪一闪,变成了绿色,停在十字路口的车辆陆续开始往前行驶。
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公路,刑珹和女孩沉默对望。
在女孩身后不远处,马路对面的巷子口,有两名男子冒出头,手中拿着对讲机,一直在盯着女孩看。
眼看着刚刚开过去的轿车在前方路口调转车头,混在车流中,朝着女孩站立的路边驶来,巷子里的几人也纷纷从阴影里显出身形,开始慢慢朝着女孩靠近。
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裤兜,刑珹正准备联系在附近留守的刑十,突然看到距离女孩十米远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跟着人群缓缓往前走,那人在经过女孩身旁时,看似无意地撞到了女孩的肩膀。
女孩怀里的东西被撞得散落一地,那人一边弯下腰帮忙捡,一边站在那里,和女孩说着什么。
几个正准备靠近女孩的男人见状,纷纷停下了脚步。他们将身形隐藏在人群中,脸上隐隐露出不耐的神色。
一边和女孩说着话,那人转过头,隔着喧嚣人海与车水马龙,远远望了自己一眼。
那是一个让自己放心的眼神,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却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刑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无条件地信任他的一举一动,在最紧急的关头与他心意相通。
那个人一定是路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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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看到刑珹抛下别鸿熙,一个人朝着马路走来,路当归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刑珹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马路对面,那个背对着众人往回走的白裙女孩身上。甚至冒着被车撞伤的风险,也在尝试着想要靠近她。
他从没见过刑珹有过如此急切的举动。
正在这时,路当归看到刑珹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落到了不远处的巷子口。
跟随着刑珹的视线,他发现巷子口站着两名穿着低调,却身材壮硕的年轻男人。这两个男人,莫名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看到两人手上的对讲机,路当归随即反应了过来 。
刑珹的目标是那个女孩,这群人的目标,同样也是那个女孩。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孩对于刑珹而言,一定有着非常不一般的意义。
他并没有花时间去想,这个女孩是谁,以前发生了什么,刑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知道,女孩此刻离自己很近,只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没等两个男人从巷子口出来,路当归已经大步穿过人群,匆匆朝着女孩站立的方向奔了过去。
故意撞上女孩的肩,他顺势抬起手肘,将女孩抱在怀里的纸袋撞翻在了地上。
只要东西一掉,那自己就有停下来和女孩交谈的时间了。
背后那群人看到有陌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应该也不敢拿女孩怎么样。
十字路口的机动车灯马上就会变红,他至少要给刑珹留出一分钟的时间。
“抱歉——”
纸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路当归匆匆弯下腰,开始捡女孩掉在地上的东西。
拿起沾了灰的透明文件夹,目光落在文件夹最上面的资料上,他的眸色微微一沉。
这份资料是一份七院的病患复查手册,首页上贴着的患者照片,就是眼前这个穿白裙的女孩。
个人信息那一栏写着一行字:【柴小之,22岁,无业】
出院的日期,标注的是去年夏天。
复查手册的其他部分被挡在了后面,他看不见,只能先将散乱的文件整理归类好,递到了女孩的手中。
路当归用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两名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再次退回了偏僻的巷子口。
趁着这个故意碰瓷的机会,佯装将文件夹放进女孩怀里的纸袋,他在女孩耳边低低开口:
“马路对面的人,你认识吗?”
身形倏地僵在了原地,女孩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过了一会,她缓缓点了点头。
确定女孩真的认识刑珹,路当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按下了键盘上的快捷键。
手机屏幕上跳出“疯子”两个大字。随着电话铃声响起,女孩怔然着转过头,发现马路对面的人也跟着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只是迟疑了一瞬,女孩便马上接过了路当归的手机。
电话被人拨通,站在马路对面的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像是在等待着她开口。
“求你,救救我。”
女孩满脸恐惧,颤着声说,“他们想杀了我,他们想把我灭口……”
“……”
听到女孩说的话,路当归顿时呼吸一滞。
不是......
这才刚消停了多久,刑珹怎么又和这些杀人放火的破事扯上关系了??
“想要我救你,好歹要有点诚意。”
半晌后,路当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刑珹不疾不徐的声音,“你说是不是,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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