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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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初心
麻药的时限,其实谢莫离自己都不知道。他一身的东西,笛子、酒囊还有各种暗器都在他病着的时候被取了下去,唯有一些药物还留在身上,便是换了身衣服也不知是谁帮着放进了衣兜。他只能确定是麻药,却不知道是哪一种。
所以当他脚步虚软的背对着床跌坐在地,颤抖的穿上衣服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谢逊一掌拍死的准备。
可等他穿好衣鞋的时候,谢逊都没有任何动作。谢莫离捡起谢逊的衣裳,回头望去,谢逊闭目躺在床上似乎......死了一般。谢莫离握着衣服的手一僵,浑身冰凉,莫名觉得冷。他略微一动便是刺骨的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身上扎刀子。
他俯下身,面色苍白,眼眸低垂间掩去所有情绪,脸上是镇静的近乎冷漠。当谢莫离帮谢逊着好里衣的时候,谢逊突然睁开了眼睛。谢莫离恰好系了谢逊衣上的缨结,抬头望他。四目相对间,什么都没有。
因为谢逊是一个瞎子呀。可这个瞎子下手的时候总是出奇的准确,一点都不像是在谢莫离面前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噗。”
谢逊运足内力的一掌准确的集中谢莫离的胸口,巨大的内力一掌便见谢莫离打落在地足足在地上滚了三圈才停下来。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谢莫离眼前一阵阵发黑,还什么都没有看清便听见那个人说:“我这一掌你若不死,今后你与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声音嘶哑而冰凉,满是杀意。
一掌清算。一掌若是死了,那你恰好将一桩丑事彻底掩下,若是没死你也出了口气。说到底,谢逊你还是下不了决心亲手杀了我,只敢做一半留一半,让我自己做选。只是,没有你这一掌,我也原本就活不长,那么这一条命,我又怎么舍得让你背上。
呵呵,我也真是可笑。一面想要你恨我,最好一辈子都忘不了,一面却又舍不得。明明知道我如果死在你的手里,你这一辈子一定就摆脱不了我了。可看你这么许多年为了手上的血夜夜自责愧疚,我又怎么舍得再让你背负我这一条命。
谢莫离,趴在地上,轻笑了一声,只是一个单单的音节,却似乎有着人世间最悲痛的感情中的一唱三叹。颤抖的声音低低的应一声:“好。”冰凉的泪水“啪嗒”掉落在地上,唇边的鲜血混着的眼泪溢出,暖了冰冷的地,却暖不了人。
他猛地站起身,浑身那么痛他却还是挺直脊背带着他最后的一点可怜的自尊打开门,“谢逊,我们就是......陌路人。”
他没有回头,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差些一头栽倒,连忙扶着门框站稳。强行运起轻功逃离了这个地方,他总归不能他面前呐。
寂静无声的夜里,只有远远传来的打更声,谢逊踉跄的扶着墙头只想着走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可以一辈子都不用那个人了。可意志可以影响身体,却不能控制身体。他还是一步比一步沉重,每走一步便撕裂一次伤口,加重一分内伤,最后他终于无力控制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他只是在想,这一生究竟意义和在呢?
他这一生如此短暂,短暂到他想得到的还什么都没有得到,想做的还没有好好做完。可他这一身又是如此的漫长,长到他已经尝遍了人世五味,流尽了悲喜眼泪,该欢喜的笑过,该痛苦也哭过,到现在已经长到他不堪忍受。若说遗憾,若说后悔,他......可有?
深深的黑暗里,他似乎又听见了海浪的声音。是冰火岛的海边,有一个小小的孩子,信誓旦旦的说“莫离的初心就是永远在这里,不管身体离开离开了多久,莫离的心一直在这个地方。不管兜兜转转走了多远多少的路,莫离总会走回到原点。就在这里,一步不曾偏差。”
又是谁在说“莫离这个名字是义父取得,莫离短短十年的岁月里拥有的也不过是义父还有干爹、干娘、无忌,四个人,加上莫离,我们五个人。对于莫离来说,便是一生不离。我们五个人,永远都是一家人,你们就是莫离初心呐。”
初心?
谢莫离,你的初心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些人一些事,可这些人和事究竟要怎样面对,才算是初心呐。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谢莫离坐在窗柩上,一脚翘在窗柩边,一脚落在外面,偏着望着窗外人流如织。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却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他此刻身处在凤阳的一家客栈之中,恰好是他置办下产业,恰好这客栈的主人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不过他这一身的伤,可吓了来的大夫好一跳,也让沈洛春这个老实人尴尬了许久。
他想着顺手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后知后觉得想起来他被禁了酒。在这里好几天都没有尝到酒的滋味了,其实他也很讨厌酒,只是没有酒他难受啊,于是就不得不妥协。现在有个人管着,黑漆漆的药一天三碗的送,更是连他闻一闻酒味儿的途径都被断绝了个干净。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在他妻子面前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
“黎哥哥,我能进来么?”小孩子软儒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莫离头靠在坚硬的木头上,目光四散没有个实处,点墨似的双眼又哪里有漫天星辰璀璨绝代的风华。“久儿么,进来吧,门没锁。”
沈洛春的独女沈久,天长地久的久。八岁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的,整天笑的像一朵灿烂盛开的桃花,只是这孩子有些太粘他了。他父亲与他同辈相交,她却偏要管他叫哥哥,差了辈分了,可让他父亲好一顿憋气。
沈久笑眯眯的先探了个头进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才飞快的打开门钻进来在反手合上。梳着垂鬟分肖髻,着一身桃花色衣裙的小小姑娘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奔奔跳跳的跑到谢莫离的眼前。
瞧着谢莫离一身雪色的衣裳在风中飘摇飞舞,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
沈久上一刻还欢欢喜喜,这一刻蓦然沉默下来。她望着这个一半脸好看的勾人另一半脸又吓死个人的哥哥,心中没由来的觉得难过,她只是觉得难过。她这样小小的年纪读不懂谢莫离周身的寂静为何,若是她再长一些年岁或许她会说出孤寂这两个字。
谢莫离在这人世中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无去处也找不到来处,只能迷茫的飘荡着。
“黎哥哥,你在看什么呀?”沈久无措的站在谢莫离身边,仰着脸带着细不可闻的担忧。怕是连这个小丫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可担心什么呢?担心这个人下一刻就会随着风消散消失了么?
谢莫离闻声偏过头来,怔怔的望了沈久许久,望得沈久不好意思的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的唇边,红着小脸道:“季叔叔家的糖葫芦是全凤阳最好吃的,黎离哥哥也喜欢的话久儿请哥哥吃,不让爹爹知道。”
谢莫离笑了,他摇摇头,将缺了一个山楂的糖葫芦推回沈久的面前。“谢谢久儿了。哥哥只是在想久儿的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
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的说着,在沈久困惑的目光中突然笑了一声,“大概是在想一个人吧。”
干爹干娘的仇,无忌也好他也好都不愿意在造杀戮。如此,他又能做什么呢?可他活到现在一共就只有三件事啊,一件是找到无忌,一件是报干爹干娘的仇,还有一件......是爱一个人。
可现在,这三件事都没有他再做下去的需要。那么他,还在看着什么念着什么呢?
沈久的目光越发的困惑了,随后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出,突然嘟着嘴“啊呜”一口咬下了一颗糖葫芦,鼓着圆鼓鼓的脸颊。“是不是哥哥的妻子?”
妻子?“我没有妻子。”谢莫离垂下眼摸了摸沈久可爱的发鬓道。
沈久的眼神瞬间亮了,小孩子的脸就像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的,于是下一刻她又杏花怒放。眯着眼睛笑道:“那那人是谁?哥哥没有妻子,那等久儿长大了哥哥来娶久儿好不好?”
谢莫离讶异的睁大了眼,瞧着人小鬼大的丫头,忽而笑了。伸手将沈久抱了起来,放在腿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小姑娘,点了点她的鼻子,“小丫头才多大,我若下现在答应下了以后你可要后悔的。”
沈久皱了皱鼻子,扭着身子在谢莫离怀中寻个舒服的位子,结果发现怎么坐都有些硌。
谢莫离护着沈久,怕着丫头将自己挪下了腿就不好了,这可是二楼啊。
“怎么会后悔。娘说要找个好男人嫁,哥哥救过久儿和爹娘,还给久儿买好看的衣裳甜甜的蜜饯。你那么好,我嫁给你好不好?久儿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就像是我娘对我爹那么好。”沈久嘟这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谢莫离。
谢莫离眼睫一颤,唇边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久儿,不是一个人给你买喜欢的东西就是待你好的。也不是这样做你就能喜欢上我的。”
“可我就是喜欢你呀。”沈久将糖葫芦放到谢莫离的唇边,“我最喜欢的糖葫芦也能分一半儿呢。”
谢莫离轻叹一声,还是咬了一颗下来,咬碎了外面一层层薄薄的糖,山楂的酸味立刻就冲一口腔。“可这个你也可以分给你的爹娘一半儿。久儿,你还小,不懂得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之间的分别。你说我想的人是谁,我只想要回答你那是我心上人,出来这三个字我已经不愿意再用其他的称呼去定义他。”
“有什么不一样呢?久儿不懂,喜欢不就是对他好么?爹娘喜欢久儿对久儿好,久儿喜欢黎离哥哥就对你好。不一样是喜欢么?喜欢有那么多的定义么?”沈久“咔嘣咔嘣”咬着糖葫芦,口齿模糊的问。
喜欢,不就是对他好么?是啊,喜欢,就是对一个人好。
谢莫离呆了许久,唇角不由微微抽搐,蓄着难言的哀伤,“久儿,你比哥哥聪明多了。喜欢就是喜欢了,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定义。我想用其他的称呼不过是因为那是一道火墙,我闯不过去,所以就宁肯当作它不存在。可是啊,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讨厌的。”
谢莫离指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你看看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你或者认识或者不认识,他们给你笑容或者怒火你只会觉得开心和生气,却不会落泪。”
“哦,是吃醋嘛。久儿知道的,每当我娘多夸一句别的人的时候我爹就总是吃醋。嘿,可好玩儿了。”沈久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将手中的木签扔到地上,她瘪瘪嘴,“可是我想想如果哥哥给我的朋友带礼物的话我一点都不难过怎么办?”
“你曾经问为什么不穿以前喜欢红衣服。”谢莫离低低笑了一声,笑稚子澄净,也笑自己痴傻。垂眼之时,满目凄怆。
“对呀,明明黎离哥哥是穿红色的衣服最最最好看了。虽然哥哥穿什么都好看,但是......但是......”沈久挠挠头还在想着措词形容。
便听谢莫离道:“我自己也说不大清楚的。大概是难过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瞎子吧。所以,穿不穿红衣本没有区别。可笑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以后我也不会穿的,可能就是一种......祭奠吧。将所有岁月锁在那个时光里......久儿,谢谢你。”
谢莫离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目光悠远没有焦点,神色静默中似是寂寞又似是看透人间景色的放下。出尘中又有一抹情思还在困锁,让人见了唯觉凄凉沧桑。
未经世事的单纯童声脆生生的问着:“哥哥你谢我什么呀?”她嘟着唇,气哼哼的道:“谢谢久儿不想嫁给你了吗?”
“不是,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喜欢就是喜欢呐,喜欢一个人就是对他好啊。所以......是我入了魔障了。好在,我走出来还没有迟,还来及我......放下他。他最希望我做的事情就是放过他,别再喜欢他了,以后遇见是陌生人。我会听话的,他说,我就做。”
反正这条命不久长,熬过去这几年他就可以真的将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了。以后,他不会喜欢他了。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惹他烦了。
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如果记得我会让你生气的话,那么忘了的话,也......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介只快要开学了,要为去学校准备一下还有摸底考什么的【捂脸】鬼知道考完试就秒忘的介只如何过啊,要突击检查一下了,大概之后做不到日更了。不过这篇故事写到这里也长不了了。至于狮王的心是否归属过,介只只能说其实介只也不知道。写了这么多谢逊是唯一一本我无法摸透的。究竟他有没有动过那么一点点的心介只也不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只能说如果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动过一点心,那么谢莫离就太可怜了。
所以,私心里介只还是希望哪怕就一点点,谢逊也有那么一瞬间爱过谢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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