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假如爱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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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原来,
让那声“我爱你”
真正说不出口的不是他人,
而是内心深处对他从不曾
停止的崇拜和敬重。
01
十个国家,二十几座城市,七百多个日与夜,我们的纪实电影完成了,电影的名字叫《一万次别离》。
小D和周缈都问过我,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那时我们在挪威的卑尔根,这是一座童话般梦幻的城市,我看着城市的红房子对他们说:“因为,我们一直在告别,与城市告别,与人群告别,与风景告别,与爱告别。告别不是为了告别,告别是为了遇到更好的自己,或者是为了重逢。”
小D对着天空吐了一口烟雾,灰白的烟雾并没有模糊他的表情,他深深地点头说:“有道理。”
周缈牵起嘴角,表情有些飘。
如今,我和小D还有周缈及所有主创人员,就要带着我们的电影,回到我最初告别的城市,心中充满了激动。
最初反对我一个人出门的人是南陆,最早得到我回来的消息的人也是她。当我告诉她我拍了部电影之后,她说:“回来我和你姐夫给你一个惊喜。”
“好啊。”我太了解她,嘴上应着,心里不敢有太多期待。
就算给我一盏阿拉丁神灯我也不敢想象——南陆说的惊喜竟然是请来了著名的女词人曲微茫为我们电影写主题曲。
提起“著名女词人”这几个字,一般人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名字一定是曲微茫,因为任何一个唱过她的歌的人都成了天王巨星。她是一个能够点石成金的词人,更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只是,她已经隐退乐坛很久了。
时隔多年,曲微茫的复出,让这部没有任何大腕演员的电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歌和预告片一出来就在网上被疯传,很多人都说很久没有听到一首这样让人流泪的好歌了。
那个月底,我和团队在忙碌中一起接受了不少媒体和网站的专访。
他们问:“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翻山越岭去完成这样的电影梦?在这个梦里对你帮助最大的人是谁?”
这是来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的问题,可是当镜头对着我的时候,我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手心冒汗。我低头看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每次遇到过不去的坎,手上那串棕白相间的手珠无形之中会给我鼓舞和力量。
“是我的教授,他重塑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他路途遥遥地带回藏药偏方为我根治顽疾,用他独有的方式让我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主持人盘根究底,让我透露具体的学习方式是什么。
我笑了笑,说:“他让我看了上千部电影,写了一抽屉英文影评。当时他说,他要来检查的。可后来他又说,‘你已经自己检查了,你做得很好’。”
无论是多年以前我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还是现在我面对镜头,我从始至终都没说的是,我对他的心意。
他是一个聪明的人,我的心意他不是看不到,他是不愿看,他要我自己保存。
而在同一场采访里,同样的问题,媒体也问了是导演的小D。
小D的回答让我非常震惊,他说:“我遇到南江不全是偶然,我听一个朋友说她的旅行计划和她的梦想,觉得很有意思,虽然更多的原因是我对此萌发了兴趣,但最开始确实是受朋友之托,朋友希望我能帮助她。”
“是谁让你帮我的?”采访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小D从休息室拉了出来。
认识小D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能侃的人,可是这会儿,他难得地露出严肃的表情。
“告诉我,小D。”我定定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他颇有几分无奈地说:“就是你在采访里提到的那位教授,Professor景。”
“你……是他的朋友?”我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才不至于失态。
“南江,我认为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也没必要再瞒你,我和景之行早在他游学期间就认识了,他在大理的客栈一直是我托人在帮他看管。”
我渐渐地明白过来,为什么我来到大理之后,小D会凑巧拍到我救人的视频,而就在我住进客栈的当天晚上,景之行就发微信给我说他看到了视频。
他根本不是通过网络途径知道这些的。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安排了一个人来到我身边,要他帮助我,保护我,那个人就是擅长拍纪录片的摄影师小D。
小D曾经问我:“梦想是什么?”
当时我说:“我没有梦想。”
这是一句谎话。
我有梦想,只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它太大,我怕说出来会被人当成笑话——我想去环游世界,用我的双脚去丈量每一寸那个人曾走过的土地,我热爱电影,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成为一名导演、编剧,去拍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
只是,这件事我只在曾经那人让我写的某篇影评里隐晦地提过一次,只有一次,我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那本影评笔记本。
02
我努力地去还原去拼凑那段旅程,想要探索更多他参与和存在的证据,却被小D的手机铃声打断。
自从我们的主题曲得到了一致认可后,电影的主创人员都极其自觉地把这首歌换成了铃声,小D也不例外。
他对我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让我怦然心动的名字跳动在上面,我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这个名字了。
小D接了电话,顺手开了个免提,熟悉的好听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几点到?”
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小D回道:“已经下节目了,准备过去。”
那边:“一个人?”
小D回道:“南江也在。”
那边:“……”
我示意小D把免提关了。
小D无动于衷,继续说道:“你有话要跟她说吗?我让她接。”
那边:“没有。”
我:“……”
小D痞痞地冲我使了个眼色:“不过,南江好像有话和你说。”
那边:“你给她。”
我:“……”
当时我真的很想揍他,但他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一边对我招手,一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还愣着干吗?过来啊。”
我不习惯开免提打电话,更不习惯自己讲话的时候别人拿着手机,于是把手机接过来,想去关掉免提,哪知道小D的手机我没有用习惯,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挂断键。
小D:“南江,你行啊,连教授电话也敢挂!”
我心想,这还不怪你,也不知道这么久以来我是如何与这个人搭档走下去的。
小D说:“五秒。”
我说:“什么?”
“我赌五秒之内他会打过来。”
我心想怎么可能,你太不了解他了,可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
这一次我没有按错直接就接了:“我是南江。”
“我知道。”
“小D他……他把什么事都和我说了。”
“然后呢?”
“我知道我能拍这部纪录片是因为你,但是,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笨。”
“……”
“下午到晚上没有安排吧?”
“没、没有。”
“那就和小D一起过来。”
“好。”
我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
如今时隔两年,再次见到他。
他不再是我手机社交软件备注里变幻莫测的名字,不是杰克,不是莱昂,不是藤井树,不是莱斯特……他是景之行。
这两年,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苍老的痕迹,只是在他开口吐出三个字的时候,我莫名感觉到鼻子一酸,他说:“回来了。”
对于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人来说,“回”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字。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回来了”比起“我爱你”更妙不可言。
但如果能听到后面那句话,我肯定会开心得疯掉。
“晒黑了。”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这话听着虽然让人挺受打击的,但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长年曝光在紫外线下,哪有不晒黑的道理。”我抿了抿嘴。
“黑点好看。”他淡淡地说。
我觉得被撩了一下,心想,不知晒黑了脸红的时候,会不会不那么容易被看出来。
小D汗颜:“景教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花式夸人。”
景之行:“你长得就很花式,还需要夸?”
小D膝盖一软,做要倒地状。
后来说起在国外的日子,小D说特别想念故国的美食,湘菜、粤菜、川菜还有麻辣小龙虾和火锅……
我说:“是啊,我也很想念。”
刚好到了饭点,我原以为景之行会照例挑个僻静的场所,结果我猜错了,他这次挑了海底捞。
后来一想,小D是个爱热闹的主,虽说客随主便,但景之行是个周全的人。
我们坐的是一张四方桌子,我一个人坐在一边。
我有时候会想不通,为什么这种以服务胜于产品为卖点的火锅每次来基本都要拿号等位。不过,即使是等位期间,也有水果和零食招待,兴许现代人就喜欢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吧。
整顿饭吃下来都很热闹,虽然景之行自身的气质与这种热闹形成反差。
酒过三巡,小D说:“这两年,南江比我初遇的时候成熟了很多。”
景之行的目光扫过来:“是吗?”
我竟觉得那目光灼热发烫。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快要奔三了。”我把菜盘里的白菜倒一些在锅里,说道。
很多人说女人一旦到了二十五六岁就会装嫩,让自己尽量显得年轻些,我反倒喜欢听别人说我成熟,所以小D的话让我挺开心的。
“可以考虑嫁人了。”接话的是景之行,很难想象这句话出自他口,在海底捞锅底腾空的热气里,他面容平静,波澜不惊。
我的筷子顿在碗口。
小D接过话茬儿,问道:“南江,你有喜欢的人吗?”
03
我觉得自己心脏里的血液有一瞬间在逆流,在小D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的那一刹那。
我努力逼自己镇定下来。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失意挫败的南江,更不是七年前那个刚入校园的懵懂少女,我走了太远的路,在穷山恶水中,洗尽铅华,可我心里知道,我愿意抬头仰望的还是同一座山,使我泛起哀愁的还是同一条河,我想的念的深爱的还是那一个人。
“有。”这个字,我说得很坚定。
小D眨着眼睛:“不介意的话,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考一下,嗯?”
我:“……”
小D:“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
“我听说周缈在追你,是他吗?”小D说着,慢悠悠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一抬头看到墙壁处贴有禁烟标识,飞快地把烟收回烟盒说,“不好意思,烟瘾犯了,我去吸烟区。”
这个浑蛋,莫名其妙地提起周缈,又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我和景之行两个人面面相对地坐着,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尴尬。
我一面暗中观察他的表情,一面试着转移话题:“十月十三日那天你有空吗?我和小D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电影的首映仪式。”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答反问。
“下午两点。”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表情纹丝不乱,但是他的问话却不容忽视。
“那你问的是?”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个人的?”他的黑眸深不见底,那样直直地盯着我。
“第一次见到他。”我的心快要跳出来。
是的,第一次见到他,在音乐节的舞台上,他的声音好听得让人浑身战栗。他唱完一首歌,俯身捡走了舞台上的一只不知被谁扔上去的易拉罐,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只是,不知道我不将话说明白,他会不会误以为我说的人,是周缈!
“你呢?”隔着火锅桌,我回视他,“你和穆律师都还好吗?你也知道穆律师是为了你回来的吧。”
提起穆文茵,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她多年前要我离开景之行去过自己生活的场景。
人的记忆像座古堡,随时都能从某个角落里翻出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来。
我知道,以穆文茵那样的条件,定然不乏追求者的,对他,她是非他莫属。
“我挺好的,穆律师经营律师事务所也不错,事业有声有色。”
“我问的不是事业。”
“你问的是什么?”
“感情。我想听你跟我说说你们的感情。”曾经,我的身份不便去谈论这些,而时隔几年,我不再是他的学生,终于能够用一个平等的身份去问他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会结婚吗?”我竟然出奇冷静地问出了这句话,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具备了一个演员的修养。
“我和她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景之行淡淡地回道。
这话让我心中窃喜,表面不动声色:“那你……我是想说穆律师以前帮了我不少,我想给她也发一张邀请函,本想请你帮我带给她的。”
“自己给她。”他惜字如金地说。
“哦。”
“……”
“那……首映仪式你会来吗?”
“放心,他会来的。”抽完烟的小D这个时候快步走过来,大剌剌地坐到景之行旁边,“我对他明确提出了要求,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得来,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他还是得来。”
景之行一脸黑线。我表面莞尔一笑,内心哈哈大笑。所以说,有时候小D这个人还蛮可爱的。
事后我问小D,为什么要问我那些反常的问题。
小D夸张地说:“依我驰骋情场多年的经验,早就察觉你和他之间有一种特殊磁场,绝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那么简单,因此就借机试探了一下你们。”
“你别胡说。”
“南江,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小D冷哼。
和小D认识那么久,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大家知根知底。
也有过几次在他自称驰骋情场多年的时候,我想在他面前卸下伪装,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也帮我出出主意,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已经习惯戴上那个面具了。
只是如今,面具猝然揭开,我反而格外平静,问道:“你帮他管理过客栈,你应该认识穆文茵吧。”
这个名字让小D顿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说:“这话你算问对人了,当年大理的房价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景之行就在那里开了这家客栈,茵茵,也就是你说的穆文茵,来这里旅行的时候遇到了他,他们确实有过一段感情。”
“原来这家客栈不是为了穆文茵开的。可是小D,你也说他们有过一段感情,他爱过那样的人,而我什么都不如她。”
“南江,景第一次为了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挺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说真的,见到你之前我也以为你是像茵茵那样的人,知道自己的优势,性格要强。但你与我想象的不一样,你表面看上去沉闷懦弱,实际上善良、勇敢、坚韧……你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
那一刻,小D坐在我对面,样子还是痞痞的,却三言两语将我解剖了。
“作为景之行多年的好友,我和你说句实话,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对谁像对你这样。即使对茵茵也没有过,我想,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你。”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想听他把话再说一遍。
可他摆摆手:“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自己慢慢悟吧。”
04
二〇一四年十月十三日,《一万次别离》的首映发布仪式在北京一家大型剧院举行。
由于薄清渊的公司也涉及影视和娱乐这一块,所以除了我们几个主创到场外,还通过他的面子邀请了一些影视明星来捧场,最重要的是请来了我们的词人曲微茫。
作为一部新人导演的旅行纪实电影,这次的首映式从各方面都算得上高规格。
到场的嘉宾一一走过红毯,在背景墙上留下了名字。我穿了一条红色的束腰礼服裙,裙摆很长,紧张得手足无措,这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重要时刻,想到那个人也会来,心中悸动。然而,一直到所有人都落座了,依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台上有一排椅子,我们一字排开地坐着。在电影放映前,我们主创团队安排了一场采访,主持人很会活跃气氛,前奏把握得非常好,采访到我的时候,她说:“看不出来,你这样文文静静的年轻女孩,会选择去环游世界。”
我笑了笑:“有些事,很难以做出解释,比如梦想,比如爱情!”
小D说:“她身上看不出来的事多着呢。”
主持人要求小D爆料,小D本就不是个会藏着掖着的人,和主持人高谈阔论:“太多了,她在路上用一根羊绒毛巾救活了车祸中失血过多的人。我们去沙漠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在胡杨林里一待就是半天,走的那天居然背着一根裹着石头的树杈,说她捡到的。我说你背着这个干什么,重死了,她死活不肯丢,还找了块黑布包着,到哪都背在背上,有次被周缈看到了,说她捡到宝了,这是一块上好的胡杨木根抱石的料子,你们知道什么是胡杨木根抱石吗?”
周缈接过他的话:“胡杨的根在生长时将石头包裹住,形成木石一体的自然现象,在根雕中较为少见,极为珍贵……所以我们说她是个天才。”
我被他们俩说得很不好意思,小D却表示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他可以讲十几个小时。主持人大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了新一轮的提问:“去过那么多城市,最喜欢印象最深的城市是哪个?”
周缈和小D都说,每个城市都有其独特的文化特点,并列举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只有我回答了两个字:“天津。”
主持人一愣:“咱们的电影《一万次别离》在天津取过景?”
“没有。”
“那为什么是天津?”
“因为需要影像来辅助我们记忆的都是远方,不是故乡,故乡在心上。我在天津念的大学。它之于我,就是故乡一般的存在”。
我曾渴望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我在心里无声地补了一句。
与此同时,我的双眼不自觉地扫过台下,最后定在了入口的方向,没有人。他不会来了吧……
我失望地想着。
小D似乎察觉到我怅然若失的样子,凑到主持人耳边说了句什么,主持人站起来说:“刚刚导演告诉我,今天来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嘉宾,是这位嘉宾促成了他与南江的相遇,也促成了这部电影。他是南江的大学教授,也是著名的演说家,景之行先生,我们欢迎他。”
掌声雷动,我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愣愣地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他穿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从红毯的那边闲庭信步地走来,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疏冷的面容上含着浅浅的笑意。
那样的温柔的笑意,让我怀疑是错觉。
一步、两步、三步……他在向这边走来。
我的心狂跳。
小D拉着我站起来迎上去,他先我一步与他轻轻相拥。
轮到我了,我激动得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是一个暌违了太久的拥抱,仿佛梦里的光束透进了现实,照着我和他。
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清冽、低沉,他说:“作为南江的教授和小D的朋友,我为他们感到骄傲。”
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曾想,他有很多身份,摇滚歌手、客栈掌柜、超级演讲者……无论哪个都好,只要他是景之行,不是Professor景!
可是原来,让那声“我爱你”真正说不出口的不是他人,而是内心深处对他从不曾停止的崇拜和敬重。
05
也许是因为取材的独特性,也许是因为宣传的力度得当,这部并没有任何大牌演员,早期我甚至担心不能上院线的电影上映两周,竟然取得了不菲的票房成绩。
小D曾经说过他是一个擅长摄像的摄影师,现在他是一名当过摄像师和摄影师的导演。
周缈不管是演电影还是上综艺节目都没有红起来,但现在他毫不意外地走红了。
而我,曾经是一名医生,看电影是我的爱好,拍电影是我的梦想,电影让我完成了人生里最大的转行。
就在《一万次别离》上映的第一天,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天下午我在某电影院包场请所有还在天津的朋友和同学一起看电影,欢迎大家赏脸。
常蔬颖在下面回:我不去。
我:为什么?
常蔬颖:这是你的第一部电影,我要自己买票去支持。这是原则。
说完,她跑到各大群里煽动大家一起买票支持。
两年过去了,她做事还是这么雷厉风行,简单粗暴,却让我感动得不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天,她风风火火地刷完电影回来,评价说:“南江,你太棒了,我要二刷。”
我说:“你太夸张了。”
话虽如此,但我心里十分感动,把自己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整理出来,装了一大箱子,对她说:“为了答谢你的支持,这些东西你可以挑一件做礼物。”
这个提议她欣然接受了,可是她在琳琅满目的箱子里搜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她身后柜格里颜色灰暗不成形状的胡杨树根上面,说:“这个就是小D和周缈在首映礼上提起的那个珍贵的什么什么抱石吗?”
“是胡杨木根抱石。”我纠正道。
“我可以选这个吗?”她一脸笑意。
“这个不行。”
“怎么?他们一说珍贵,你就舍不得了?”常蔬颖奚落地说。
“不是,”我知道自己此刻眼神是闪烁的,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它已经有主了。”
“那你告诉我,谁是它主人?”常蔬颖双手环住它,这东西明显不配她。
我认真地说:“常蔬颖,这个真的不行,这也是原则。”
常蔬颖听了把东西放了回去说:“我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紧张的。”
最后,她选了老半天,挑中了一条刺绣丝巾,一个我从日本带回来的杯子,说:“这些我都觉得不错。”
我对她心怀歉意,就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多拿几件。”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这话说得好像她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似的。
那天她收获颇丰地离开了。
她走后,我伸手抚摸着那个千里迢迢从沙漠里抱回来的胡杨木根抱石,想着,应该把它雕成什么样子才好。
次日,我用布包背着这个树根,出了门,我找了几家根雕馆,向他们咨询是否可以跟他们学着将这个树根打磨成形。
第一家直接说,不能。
第二家表示师傅不在,问我带来的材料能不能卖给他们。
第三家地理位置颇有些偏僻,师傅是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他说:“根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步骤非常复杂,很有耐心的人才能做好一件根雕。”
我连忙说:“不要紧,只要您肯教我,我有信心一定能学好”
师傅见我态度诚恳,就说:“那你跟着我学学看。”
就这样,我每天早上出门,坐地铁去根雕馆,跟着师傅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学,脱脂、去皮清洗、脱水干燥、打坯、修官、粗磨、细磨、着色上漆。
师傅总说,做根雕就像过日子,要慢慢打磨才有味道。
这种慢是缓慢,也是曼妙,让我觉得十分平静和富有诗意。
成型的根雕艺术品,既有树木本身的形状,又有作者自己的思想和意愿在里面。
历时一个多月,我的根雕打磨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对师傅说:“可以请您给它打个分吗?”
师傅说:“万事万物皆有灵性,你在它身上用了真心,它就是满分。”
我觉得师傅真是个哲学家。
06
盛夏,校园里绿树成荫,我在地上捡了一朵鸡蛋花,心中欢喜。
在这里读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这次回来,我没有提前给景之行发信息,也没有去蹭课,原打算去公寓楼下等他的,然而,临时遇到了一点小阻碍。在我把玩着手里那朵花走神的时候,身边经过几个学妹,其中一个忽然回头盯着我看了几秒,露出惊喜的表情,跟她的同伴说:“快看,她好像是《一万次别离》里的南江。”
另外一个大胆些,索性走近我,问道:“你是南江学姐吗?我们都好喜欢你的电影。”
这句话,让路过的其他人都围上来:“南江学姐,真的是你啊,可以帮我们签个名吗?”
“还有合照,南江学姐,可以合照一张吗?”
……
电影播出后,偶然走在街上会被人认出来,但我还是有些意外。几年前,也是在这里,我曾远远地看着那人被一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一心只想要冲上去,却被霍源拼命拦住。
此刻场景重演,一切却不同了。
没有人能拒绝这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我认真地一个一个帮他们签着名,偶然一抬头,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人群的尽处,隔着不过七八步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树冠撑起的绿荫,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身上,明明暗暗,光华流转。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一边想着一边低头迅速地在他们递过来的小本子上签名,间或用余光朝着那树荫看去。
等那些学生都散去,他依然立在原地,七八步的距离,我们朝着对方走,各自只要四步。
“来了。”他说。
“嗯。”
他不埋怨我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我也不问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像是某种默契般,我们谁也没再说话,脚步自然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这条路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亲切感。
夏日有风吹过,吹动着我的裙子和他的衣摆,有时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拥抱。
我兀自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公寓已经到了,而我没有察觉到公寓装了玻璃,笔直地朝里迈着步子。
就在我快要用脑袋亲吻玻璃的时候,一股力道拉住了我,把我拽到一边。
“看着点路。”
我几乎要跌进他的怀里,手还被他的大手紧紧包着,夏日的衣衫单薄,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男性的气息。
他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优雅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我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就移不开了,心里想着,此情此景,要是被常蔬颖那厮看到,肯定要花痴地称赞他男友力爆表了吧。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肆意,让面前的人有所察觉,他不着痕迹地松开我的手,人也与我拉开一小段距离。
我想起小D那天和我说的那些话,他说幸福要自己去争取。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在心里油然而生——主动去把那只手抓回来吧。
一边想着,一边动作微小地晃动着手悄悄向他挪近。生平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紧张得要命,眼看着快了,就快要够着他的时候,他的手居然悄无声息地抬高,抬到与我眼睛齐平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在我的脑袋上,接着,他把我的脸扳向了正前方:“看路,不是看我。”
“但你比我熟悉路。”出师不利的我鬼使神差地回道。
“你倒是挺会找借口的。”他轻笑。
这绝对是嘲笑好吗,可我听着,心里怎么觉得美滋滋的,太没出息了。
我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出了电梯,远远地看到景之行的公寓门口好像站着个白衣黑裙的女人,女人听到脚步声,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穆律师。”
她依旧妆容精致,以前在她面前,我总觉得自己粗糙不堪,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以致于连说话的气息都弱了不少。
景之行微微有些错愕,说:“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你生日,知道你不是形式主义者,但蛋糕还是要吃的。”穆文茵说着把手上大大的四方盒子举了举,笑着对我说,“南江,你来得正好,一起庆祝。”
我机械地点头。
穆文茵买的蛋糕也和她的人一样,很讲究,是黑天鹅的。这个牌子的蛋糕以奢侈出名,薄先生给南陆订过,蛋糕的价位都在四位数以上,传闻预定还可以享受劳斯莱斯送货的服务。
穆文茵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她非常利落地拆开精美的包装,这蛋糕比我想象的还要精美,缀着晶莹露珠的奶白色蛋糕坯外,围着一圈工序复杂的粉色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捏制得非常生动。上面高高耸立着一对白天鹅,他们长长的颈拼成一个心,仿佛沉醉在旖旎浓情中的情侣……
我后来才知道这款蛋糕叫玫瑰物语,在官网售价不下三千。
“这是用委内瑞拉黑巧克力、多米尼加白巧克力、加拿大冰酒、波旁香草条、云南食用玫瑰、新西兰天然淡奶油、美国大杏仁、山核桃做成的,花和天鹅也是纯手工捏制。” 穆文茵介绍说。
我不禁感叹:“这蛋糕连天鹅的羽毛都做得这么精细,会舍不得切呢。”
穆文茵说:“没错,他们家的蛋糕很讲究外观,但口感也不错,天鹅是用法国杏仁膏纯手工捏制的,羽毛应该有一百多根。所以更要尝尝看。”
景之行说:“你知道我不喜欢甜食,你和南江吃吧。”
“那怎么行,你是寿星。”穆文茵平时说话十分利落的一个人,可在他面前竟有些少女的感觉。
我协助她一起把蜡烛点了起来,并把客厅里的灯关了。黑暗中,只有蜡烛暖黄的光映着我们的脸,穆文茵轻轻地唱起了歌,却不是生日歌,而是一首不知名的外语歌。
景之行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
我想,如果不是我夹杂在他们中间,他们本来有一个单独相处的好机会,我来得那么不合时宜。
我一会儿想起小D和我说的那些话,他说景之行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一会儿想起那天,我问他“你会和穆文茵结婚吗”,他回答说“我们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或许在他心里这些已经过去了,可是穆文茵不这么觉得。
这样一想,我觉得特别难过。
在这个世界上,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相遇也是。
如果我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可是早一点又怎样,君生我未生。
也许命运早就注定好了,我与他不会成为陌路人,但也不能彼此拥有。
一首歌唱完了,蜡烛被吹灭,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满面笑容地和他们一起吃了一块蛋糕。
穆文茵说:“南江,上次收到你的电影首映仪式的请柬了,由于要开庭,没能到场祝贺,我很抱歉。”
我轻轻地摇头说:“没关系,请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你当年离开学校是正确的选择,如今能有现在的成绩,我和你们Professor景都替你高兴。”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点点头,说“谢谢”,然后便告别。
临走之前,我把带过来的根雕递给从进屋之后就一直沉默的男人,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来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的说辞,我想说,这份礼物可能不及你送我的那串金丝老砗渠那么值钱,但它是我用从沙漠里背回来的胡杨树根抱石,并亲手打磨的,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作品。
我想说,你曾经告诉我说树大招风不是树的错。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个人只有自己变得真正强大,才能抵御风雨的入侵,像扎根在沙漠里的胡杨树一样,任凭沙暴肆虐,任凭干旱和盐碱的侵蚀,任凭严寒和酷暑的打击都能顽强地生存。
我还想说,小D说你喜欢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但最后,这些我都没说,我说出口的是:“Professor景,虽然你越来越老了,但是生日快乐。”
是的,我叫他Professor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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