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锦鲤三岁半

那是一辆破旧的老火车，光是看年代就已经是很久了，而火车上面，在第四车厢里面，坐着不少年轻人，有些穿着灰色外套的年轻人抱着自己的行李不敢放开，也有一些梳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子，最小的看着才十六岁，最大的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大家有些带着对未来的激动，而有些看起来则是闷闷不乐。

这一车厢的人，都是从京都到乡下下乡的，自从政策改变之后，每个家庭都需要有人下乡，今年是1976年，这次下乡的人数也不少，把整个车厢都给坐满了。

萧清荣穿着黑色的上衣，冷着脸坐在那里，不好接近的模样，倒是一旁的一个看着有少许帅气的男生没忍住看了几眼萧清荣，就开始了搭讪。

“同学，你也是下乡的么？你好，我叫做穆英军，因为我祖上一直当兵，所以我的名字是英勇的将军的意思，你呢？”

穆英军是那种很硬朗的男生，表面上看也是这样，他就算是坐在那里，也是一个大块头，笑起来还有些憨憨的劲儿，这会儿主动跟萧清荣说话呢。

虽然旁边这个眉清目秀的同学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但是穆英军总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好人，他家里兄弟多，这次下乡，作为大哥自然是身先士卒，不过对于下乡他也不害怕，毕竟身体棒，就算是下乡干活儿，他也能熬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量眼前的男人，对方有些瘦弱的过分了，到时候干活儿肯定不行，自己要是能跟他分在一个村里，倒是可以照顾一下。

萧清荣侧过头来，这才看向穆英军，对上了穆英军那花白的大牙，给出回答。

“萧清荣。”

有了这个回答，穆英军更是来劲儿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叫做生分，十分的自来熟，听到这个名字，赶忙夸赞道。

“你的名字真好听，一听就知道是好名字，我今年十九岁了，你多大？”

穆英军笑的眼睛都在发光，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让人很有信任的感觉。

“二十岁。”萧清荣说出一个年龄，虽然这个身体看起来绝对没有超过二十的模样。

“啊？你比我大啊？那我就叫你一声萧哥吧，萧哥，我也是下乡的，如果咱们能够分在一起，那就好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人。”

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萧哥，穆英军觉得自己要是跟萧哥分在一起就好了，萧哥看起来就很靠谱。

“……”萧清荣有些诧异，瞥一眼这个笑起来有些傻傻的男人。

“萧哥你吃个橘子吧？我在家里专门带来的，喏。”

穆英军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橘子，递给了萧清荣，而且还殷勤的剥开了一个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上火车之前就认识呢。

一旁有人偷偷的在看两个人，萧清荣冷着脸接过了橘子，然后露出了那漂亮纤长的手指，骨骼分明的手指细长如玉，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也没有做过农活儿的手，让穆英军不自觉的夸奖道。

“萧哥你这手也太好看了吧？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手了。”

一旁有女生也偷偷看了过来，看到了萧清荣的手之后，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做对比，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还没有一个男人的手好看，瞬间有些自闭了。

萧清荣细致的剥掉了橘子皮，整张橘子皮捏在手里，正想着扔到哪里呢，就被穆英军伸出手来。

“这橘子皮给我吧，到时候咱们到乡下拿去晒一晒还能够喝一口橘子皮的水。”

这个年代，任何的物资都是昂贵的，包括是一个橘子皮。

将橘子皮放在了对方的手里，萧清荣继续剥下了那橘子上面的白色脉络，然后整个橘子在他手里变成了橙黄色的一个，看着更是漂亮的很，随后他拨下来一半儿递给穆英军。

“吃么？”

穆英军本来是不想吃橘子的，就是想着把橘子拿出来交个朋友，结果看着那被剥干净漂亮的橘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点了头，等反应过来，那一半儿橘子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看看手里干干净净的橘子，再看看萧清荣吃橘子的模样，只觉得这都是人，怎么人跟人就那么不一样呢？

这橘子在自己手里，看着跟被糟蹋了一样，可是偏偏在萧哥手里，看着也好看的很。

不过萧哥这么讲究，这要是到了村里可怎么办啊？

周围的人虽然偷偷的看过来，但是萧清荣冷着脸，穆英军个子大，他们也不敢主动过来搭话，而穆英军身旁的小姑娘看到了穆英军吃的橘子，忍不住咽下口水，脸皮薄的不敢主动询问穆英军，让穆英军这家伙完全看不出来人家想吃。

其实就算是穆英军看到了，也不会给的。

祖父说过，交朋友这种事情需要看眼缘的，有些朋友相处很多次，但是总是合不来，但是有些人，只要是第一次相遇，就会产生信任感，而且会很想接近对方。

穆英军觉得自己一眼就看到了萧哥，还想帮萧哥干活儿，所以自己肯定就是想要跟萧哥当朋友，至于别人？祖父说过，好朋友一个就行了！要那么多也没用啊……

仿佛吃了这个橘子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好很多，穆英军就开始了喋喋不休。

“我家里兄弟很多的，我爸是我爷爷的第四个孩子，后来我爸跟我妈生了四个孩子，我是老大，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次下乡是我主动要来的，反正我个头大，而且能干活儿，到乡下也不吃亏，不过我爸妈给我了不少好东西，等到地方了我偷偷拿给你吃。”

说着话的时候，穆英军压低了声音，害怕旁人听到，萧清荣对于眼前这人的自来熟已经淡定无比，他第一次坐这样破旧而且嘈杂脏兮兮的火车，心情正不好呢，这回儿听着穆英军说话，倒是能够转移一下自己的思绪。

“萧哥你一看就知道没干过活儿，在家里肯定很受宠吧？怎么下乡的？”

穆英军继续八卦，萧清荣也不好让他一个人说话。

“响应政策。”

给出四个字的答案，萧清荣想到了自己来之前，萧家人的不舍，萧家情况其实很好，算得上是家里上面有人的，加上在知青下乡之前，萧家进行了分宗，有一迈直接出国保留了萧家的一切，留在国内的，只是家里的老人，而萧清荣的亲生父母都去了国外，至于为什么他这个亲儿子没去。

这就涉及到了萧家的一些密事，当初出国的事情是抽签决定的，除了老一批萧家的人在建国之前就已经出国在国外扎根，留在国内的萧家，也是在下乡政策之前，有了第二批出国的人。

当时萧家萧老爷子和萧奶奶让家里的儿子们抽签，其中一家人抽中的，就能够出国。

可偏偏当时萧清荣的父母抽中了这出国的名额，作为家里第三个儿子，他刚刚结婚，孩子刚刚出生，本来萧清荣的父母不想出国的，可萧老爷子却是希望儿子能够到国外干一番事业，于是萧清荣的父母只能够含泪挥别萧家一众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时萧家老二的媳妇也一起生了孩子，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好的未来，萧家老二媳妇就直接把孩子给换掉了，让弟媳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出国了。

这件事情还是萧老太太照顾孩子的时候，发现萧清荣腰上的胎记，才知道了萧清荣是三儿子的娃。

事情闹出来之后，萧家老二媳妇只能够跪地恳求婆婆，最后定下了规矩，让萧家老二每个月都把工资交给萧老爷子，然后其中一半儿补偿给萧清荣。

那个时候虽说是五零年代，可萧家老二一个月的工资也有八十多块钱，可以算的上是好人家了，想到儿子出国过上好日子，萧家老二只能够答应父亲的意思。

之后萧清荣就养在萧老爷子和萧奶奶的膝下，每年攒不少钱，一直到今年他下乡，萧老爷子攒了二十年的钱，还有他琢磨的东西，就有不少了，这一次下乡，萧清荣身上就带了两百块，而且萧老爷子还每个月要给他寄东西。

萧老爷子聪明，加上有渠道，在儿子出国之后，他就把家里的古董书画之类的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在哪里，还偷偷买了京城的好几个四合院，那房子都是当时政策出来之后弄到的，萧家好歹有些人脉，如今光是放在萧清荣名下的四合院就有三套。

这么好的家庭，为什么会下乡呢？

却原来是萧家老大家里孩子多，就被盯上了，要响应国家政策下乡，可偏偏萧清荣家那个堂哥给人帮忙修房子摔断了腿，要说这事情也轮不到萧清荣身上，从小大伯对萧清荣十分的照顾，还是他主动站出来说要替大伯家里的孩子下乡的。

这些年政策已经在改变了，萧家略微听到了一些风声，这才愿意让萧清荣下乡，即便是如此，萧家一大家子也是十分的不舍。

对了，萧清荣的父母自从出国之后，跟国内这边就断了联系，至今不知道在外面如何了，而认错的二伯和二伯母，因着愧对萧清荣，这些年对萧清荣可谓是宠爱有加，可以说是比后来生的孩子还要好一些，钱给的也是心甘情愿。

就是因为如此，萧清荣这么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在家里除了读书或者是‘玩’之外，二十岁也没有找工作，没干活儿，养的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样啊，萧哥你果然是这个！”

举起一个大拇指，穆英军满脸敬佩，要知道，当初下乡的事情轮到他们这一片的时候，多少家里的人都在哭，穆英军当时看着弟弟们哭丧着脸的模样，也是难受，如今看到这么一个‘主动’响应国家政策的，当然是敬佩十足了。

有了穆英军这个活宝，这一路倒是不怎么烦闷了，加上热的时候穆英军从行李里面拿出来一把大扇子，一个人扇风把萧清荣这边也给带了，倒是把臭气给扇走了。

这火车要坐一天多，中午的时候大家为了节省粮食，很少有人吃饭，萧清荣则是拿出了两个罐头，递给了穆英军一个。

“这好玩意给我的？”穆英军抱着玻璃瓶子都震惊了，要知道，这水果罐头可是稀罕东西，逢年过节只有走亲戚才能够吃得到的，要到大商场里面买的。

“吃吧。”

萧清荣点头，然后打开罐头，拿出来了一个勺子开始吃罐头，他从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人，这一次出来，行李里面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全都是吃的，牛肉干猪肉干，还有瓶装的罐头和羊奶，这些都是萧家人给准备的。

想说这好玩意自己不舍得吃，结果一转眼就看到了萧哥吃了，穆英军也不好不吃了，打开了罐头之后，闻到了罐头香甜的味道，瞬间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也喜欢吃罐头！这罐头可是稀罕物，他以前都只能够甜甜嘴的。

两人吃罐头的模样，让其他人都忍不住偷偷的看了过来，只是大家也没有什么脸面去问人家要什么吃的，只能够咽口水，然后看着两人吃的开心。

准确的来说，是穆英军一个人吃的开心。

罐头这东西对萧清荣没什么感觉，萧清荣吃完了果肉，是绝对不肯喝里面的糖水的，这罐头真材实料，全都是糖水，甜的腻味。

倒是一旁的穆英军呼噜呼噜的连着果肉和糖水都给吃了，简直是恨不得舔舔瓶子里面了……

萧清荣侧着头看着穆英军，倒是觉得这人好玩的很，没什么心眼。

穆英军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舔舔嘴说道。

“我家虽然条件也还行，可家里孩子多，这东西拿回去，我平时也就吃上一块儿的，都要让着下面的弟弟妹妹，让你看笑话了哈。”

有些傻傻的笑着，穆英军将罐头瓶盖重新拧上，然后放在了自己的包裹里面，打算到时候找乘务员弄点儿水，放进去也能喝糖水的。

“……没事。”忽然觉得的这个年代也挺朴实的，萧清荣不知道，他此时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随后两人依旧坐在那里，萧清荣拿着手里的罐头瓶子，想着把罐头瓶子扔掉，但看到了穆英军的行为，就知道自己扔掉恐怕不是很好，捏着罐头瓶子，想着嘴里太甜了，等会儿还是要喝点儿水。

穆英军也有些觉得自己在新朋友面前丢脸了，不过幸亏新朋友不在意，偷偷的看向这个新朋友，穆英军才发现萧哥好像不想吃这个罐头了，拿着有些不舒服？

被自己的想法弄的笑了，这年头大家都喜欢罐头，这罐头里面还有那么多糖水，大家肯定是喜欢的，只是萧哥好像有些不舒服？

最终心里过来过去的，看着萧清荣拿着这个玻璃瓶不上不下的，穆英军没忍住开口了。

“萧哥，这罐头你是不是不吃了？不吃的话给我吧，这糖水可甜了，我最喜欢这糖水了。”

萧清荣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讨要食物，有些感觉奇妙，不过手里的罐头却递给了穆英军。

穆英军笑眯眯的接过，然后重新拧了拧罐头的盖子，随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瓶子。

“刚刚喝糖水有些太甜了，我去找乘务员灌水，萧哥要喝水么？带瓶子了没？我给你灌水。”

最不习惯欠人人情的穆英军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给萧哥的，可看着萧哥似乎有些腻味了，就主动说起了灌水的事情。

萧清荣这才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不锈钢瓶子递给了穆英军，跟穆英军那军绿色的军用瓶子看着区别很大。

“谢谢你。”

傻笑一下，穆英军拿着两个瓶子去灌水了，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两个瓶子过来了，还有他的行李，这会儿萧清荣才发现，这穆英军足足有一米八多，看着人高马大的，怪不得周围的人都没有人敢过来搭话的。

此时再一想周围人的表情，萧清荣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人看过来的目光里面除了渴求食物之外，还有一些同情……

估计是以为萧清荣被这个大块头威胁了。

这个结果让人觉得好笑得很。

“给，里面水有一些热，凉凉再喝。”

穆英军把瓶子递给了萧清荣，然后一屁股重新坐下，更觉得自己跟萧哥的见面，不就是祖父说的啥？一见如故？

萧清荣打开了瓶子，然后开始凉热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喝了热水，喝下去之后，嘴里也没有那么腻味了。

下午的时光有穆英军逗趣，听穆英军讲他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觉得挺不错，就这么一直到了晚上。

天色黑了下来，顺着火车窗户朝着外面看过去的时候，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周围的人都开始吃东西了，虽然火车上也提供一些饭菜，可是完全没有人购买，一毛钱的餐大家也不舍得，都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大部分都是那有些黑黄的馍馍，其实说是窝窝头也算，因为这东西不是白面做的，而是很多杂粮面混合在一起做的。

天色暗了，穆英军也饿了，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干粮，他还算是好的，白馍馍，就是从早上到现在，有些发硬了。

“萧哥，吃么？”穆英军分享自己的食物，可萧清荣对这种白馒头是没什么想法的。

“我不吃，你吃吧。”

他最终还是在车上买了一些食物吃，很便宜，就算是如此，依旧是让周围的人都偷偷的看向萧清荣，知道萧清荣似乎是有钱。

这年头一毛钱的食物也是多的很，要知道，两毛钱都能买一大块儿肉了。

整整很大的一个大盆的饭菜，有肉有素的，下面是米饭，很实惠。

萧清荣看着这么大的不锈钢盆，压力有些大，他吃的不多，倒是没想到一毛钱有这么多饭菜。

“我吃不完，你要吃一些么？”

扭头看向穆英军，想着对方都愿意喝自己剩下的糖水，应该这个饭菜一起分了也不介意。

正啃着白馍馍的穆英军一愣，其实不好意思占便宜，可对上萧清荣那有些直白的眼睛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点了头，从自己的包裹里面拿出了一个不锈钢餐缸，然后萧清荣弄了一多半儿给穆英军。

两人随后安静的吃饭，对于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就算是如此，萧清荣也是强忍着将这些食物吃完了。

至于穆英军，他开开心心的吃了这些开心的饭菜，更加期待能够跟萧哥分到一个村子里了，不然的话，萧哥这么细皮嫩肉的，到时候肯定不能干活儿，岂不是要挨饿？他也没什么能给萧哥的，只能给小哥干干活儿了。

吃完饭，穆英军还主动把碗拿走刷，然后还给了乘务员。

“萧哥，今晚我给你看着行李，你只管睡觉。”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下乡的，但是这在火车上容易丢东西，他们这些人也要小心，穆英军觉得自己看个行李还是行的。

而萧清荣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算是了解。

这个晚上穆英军都睁大了眼睛，每一个从自己身边过去的都是看好几次，自然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个车厢也安全的多。

到了第二日，萧清荣的腿有些麻，不过还能忍耐，又是八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下午三点钟，车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萧清荣刚一起身，就被穆英军扶住了。

“萧哥，我力气大，我给你拿行李！”

他说完，萧清荣也没矫情，将行李递给了穆英军，随后这些知青们全都下了火车，见到了在火车站外面接他们的村子领导。

安宁村的村支书使劲儿喊了几个名字，里面刚好就有萧清荣和穆英军的，两人走了过去，得知了两人分在了一起。

“萧哥！这下我们就能一起在村子里工作了！”

穆英军激动，随后一起上了拖拉机朝着安宁村开了过去。

与此同时，安宁村这边，因为得知今天有新知青要过来，不少人都在村口观望，其中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姑娘，看着不到四岁的模样，长的白白净净的，只是距离人群十分的遥远。

凑在一起的人群有女人瞥一眼那对母女，撇撇嘴。

“这不知羞耻女人站在这里干嘛？难不成想勾引新来的知青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破鞋还敢对那大城市下来的知青有想法，我看啊，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