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

原辰飞第一次见到刘杨，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当时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旧夹袄，手里还拿着一顶帽子，头发乱蓬蓬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原辰飞，眼神空洞而呆直。

“刘先生？”原辰飞拿着资料，小心的喊了一声。

刘杨才如梦初醒，他的眼睛有了些神采，对着原辰飞缩了下脖子算是点头：“你，你好，原医生。”

“你好，坐吧。”原辰飞指了指房间中的那张大沙发。

刘杨小心坐过去，屁股却没有坐实，仿佛随时能跳起来一般。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是请相信我好吗？在我这里你完全可以放松下来。”原辰飞用尽可能和蔼的口气对他说。

他的态度软化了这个明显有些神经紧绷的男子。

刘杨点点头。

“那么……”原辰飞走过来，坐到刘杨的对面，看了看手中的资料，说：“刘先生，你在这上面说，最近一段时间，你频繁的做噩梦，让你无法安睡，是吗？”

“是的。”刘杨用力的点头：“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情景非常真实，把我吓坏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没法休息，也没心思干活。总是犯困……”

刘杨说着，脸上已再次露出害怕的表情。

“那你来对地方了，我可以帮你做个好梦。”原辰飞从衣服里取出一块怀表。

在刘杨的面前晃了晃：“这能帮你入睡。”

刘杨的脸色一下变了：“不，我不想睡，我一睡着就会进入那个恐怖的世界，太恐怖了。”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做噩梦的。”原辰飞安慰他：“哦，在那之前，可以先跟我说说，那个梦的内容吗？”

刘杨犹豫着，良久，他说：“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梦。”

“恐怖？”

“是的。”刘杨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他：“我梦到了……神魔降临，世界剧变。”

……

从办公室里出来，原辰飞看到刘璃已经把她的那份饭吃完，正对着自己的鸡腿饭虎视眈眈。

“见鬼！”原辰飞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鸡腿饭抢到怀里。

“小气。”刘璃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如果你不够吃完全可以再叫一份，干嘛总是想抢别人的？”原辰飞头痛地看着自己助手。

要是他出来再晚些，鸡腿估计就没了。

刘璃撇了撇嘴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我再点一份的话呢，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对它完全没有食欲。可如果是别人的，那我就会非常想吃。诶，你是心理医生，不如你来告诉我，我这是什么心理疾病？”

原辰飞无奈摇头：“你这不是疾病，是毛病。”

刘璃听得一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两只脚在空中乱蹬，嘴里大叫着“吼，吼，吼”，象极了一个十足的疯子。

发了一会儿疯，刘璃停下动作看原辰飞，看见他吃得很慢，知道他正陷入思索中，喊了一声：“又遇到奇怪病人了？这次是什么样的？”

原辰飞明显滞了滞，他想了一会儿才说：

“那个叫刘杨的病人，从一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在做关于末日降临的噩梦。”

“反复做同一种噩梦？”刘璃的眼睛一亮：“那说明梦者在心理上有一个没有获得解决的问题，心理学的名词叫‘情结’，也就是通俗说的‘心结’。这个情结是什么，跟同一个梦的主题和情绪有直接的关系。比如反复做‘考试梦’，那么可能对‘通过认可’或‘焦虑’的心理因素有关……”

原辰飞笑了：“好了，别卖弄你那点心理学知识了。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哦？”刘璃来了兴致：“那不简单在哪儿？”

“他的梦是非常系统化的。”原辰飞回答。

“系统化？”

“就是那种非常具体，非常充实的梦。”

“有多具体充实？”

原辰飞回答：“完整的架构，准确的时间，充足的人物，丰富的剧情……就象一部电影，不，电视剧，该有的都有。”

刘璃听得呆了。

要知道梦本身通常不具备完整的故事性的，它只是人在快波睡眠期出现的一种必然的生理现象，是一种主动的生理过程，其表现形式有表象成分，又带有感性性质的记忆活动和超常规的联想。

正因此绝大多数的梦都是碎片化的，抽象化的，既不真实，也不系统，更不会存在什么完整的架构和体系。

而现在原辰飞却说有人的梦境象电视剧一样具体，时间地点人物剧情应有尽有，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的梦都是这样？”刘璃问。

“不，是基于同一个背景下的不同剧情，就象是一个人在里面的经历。第一天的时候，他梦到了世界大变，整个世界都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第二天，他就有了新的遭遇。第三天则是在第二天梦境的基础上继续延伸……他做了三十天的梦，在梦境里却度过了三十个月，经历坎坷，日子更是过得苦不堪言。”

“没错。很惊讶对吗？就象是在梦里写一部小说，一天连着一天……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例。”原辰飞微带兴奋道。

没想到自己的心理诊所开张还不到半年，就遇到了这种神奇病例。

在心理学领域，神奇案例从来不乏其事，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心理疾病经常会刷新心理医生们的三观与见闻。

原辰飞所碰到的，无疑就是其中一例，如果他能将这个病例追踪下来，并做出详细的记录与分析，无疑对他日后的工作和名望会有极大帮助。

刘璃到显得冷静很多，作为一个怀疑派，她先天性怀疑一切可能。

她板着脸，问：“有没有可能那个家伙是在编故事？你知道不乏这样一些病人……”

原辰飞打断她说：“你知道我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在撒谎。”

优秀的心理学家通常也是测谎专家，他们擅长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来判断出对方是否在撒谎，他们本身就是精密的测谎仪。

作为斯坦福心理专业出来的高材生，原辰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白天想出了这个故事，然后晚上在梦境中重现？”刘璃仍不放弃。

原辰飞笑了：“胡乱猜测无助于提升你的心理学水准。这个病人的病例非常罕见，现在不适合下任何结论，需要长期观察。我对他用了催眠术，先让他睡一会儿……”

话未说完。

“啊！”凄厉的叫声从办公室传出。

原辰飞放下饭快步一起冲向办公室，推开房门，看到刘杨已经从沙发上滚到地下。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嘶喊，几乎是要将自己生生掐死。

原辰飞冲过去，用力将他的手拉开。

他的力气真大。

好不容易把刘杨的手臂拉开，刘杨拼命的咳嗽着，瞳孔圆睁，眼神中写满了恐惧。

“刘杨！刘杨！”原辰飞大声喊。

刘杨似乎终于苏醒了。

他的眼神有了一丝生气。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句话都不说。

“你又做噩梦了？”原辰飞问。

刘杨不言。

“能告诉我，在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刘杨终于看向原辰飞。

他咽了一口唾沫，说：

“他们……砍下了我的脑袋。”

……

这天之后，刘杨再没来过原辰飞的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