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过在“好好谈谈”之前，需要率先解决一个“小麻烦”。

卡奥斯抬头看向那名被魔力捆束牢靠的秘术师，对方的灵魂上俨然已经染上了黑暗维度的色泽：“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一个月之前，我可能无法奈何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如今你已经是一个灵魂体，想要在灵魂法术层面上造成伤害，我能够做到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多一些。”

他伸出手，猩红色的魔力凝聚成束，斯特兰奇躺在手术台上用力偏过头去，想要辨认出这魔力的特性到底源自何处，不过纵使他自己看过不少书，还是很难对其盖棺定论。

“卡西利亚斯投靠了黑暗维度。”

他只能开口提醒卡奥斯：“你不要太过轻敌，这些家伙们非常危险，之前摧毁了整个伦敦圣殿……”

他还没说完，卡奥斯的魔力就化成了一束标枪，嗖地一声贯穿了对方的灵魂。

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拍了拍手，魔法师先生转过头来，鸟喙歪歪地遥指着斯特兰奇：“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不，没什么。”

紧绷的肌肉突然放松了下来，已经见识过一次魔法师的出手狠厉，面对这第二次，斯特兰奇虽然心有震撼但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时间不多了，他们想要让多玛姆的黑暗力量统治这个世界，我得去阻止他们——”

这下子，卡奥斯终于多了些动作。

他走近手术台，伸手想要触碰胸膛处的贯穿伤，被护士克里斯汀警觉地拦住。面对这个人类有些冒犯的动作，卡奥斯倒是没有生气，毕竟对方和他见识过的无数人类一样，这种出于保护的勇敢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值得赞颂。

他看着斯特兰奇，挑了挑眉毛，一开口就足够扎心：“就凭你？”

他当然知道这人在未来会是至尊法师……但是现在连奥姝图的白魔法都没学全好吗？更别说如何运用它们去战斗了。

“……抱歉，先生……先生们。”

克里斯汀终于忍不住开口：“斯特兰奇医生现在还处于心包填塞的状态，如果不继续抢救的话，他很快就会没命的，如果您不打算施救的话就请不要阻碍正常的抢救流程。”

哦，对，抢救，斯特兰奇躺回病床上，他现在还处在心包填塞的抢救中……在经历了一场法师之间的灵魂搏斗之后，身体的损伤居然都已经不这么让人焦虑了。进行性血压下降、面色苍面和心率增快等一系列副作用已经因为心包腔积血的抽除而得到缓解，接下来需要进行的就是心脏破损缝合，啧，如果他自己的手还能动的话，甚至可以挑战自己给自己做这个手术，可惜……

斯特兰奇一边走神一边想，直到红发的魔法师先生粗暴地扯掉了他身上的心率监测贴片：“行了，用白魔法自己缝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隔着一层面具，斯特兰奇都能看明白对方是在盯着他脖子上的阿戈摩托之眼看：“既然这东西现在戴在你的身上，想来卡玛泰姬那边遇到了麻烦吧。”

斯特兰奇躺在无影灯下面非常想当场装死，他的心情复杂极了，虽说下了决心不要把对方牵扯进维山帝秘术师之间的战争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这些深红色的魔力弥散在病房当中的那一刻起——他确实为此觉得安心了不少。

“等等？魔法师？所以说斯特兰奇你最近突然消失真的是因为——”

护士克里斯汀压低了声音惊呼了起来，实在是没能想到当初的这些病人们突然痊愈竟然是因为魔法的缘故，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个月之后就连斯特兰奇本人都成为了法师之中的一员。

这个世界也太过疯狂了。

“是这样，没错，神魔大会还等着我去参会。”

神经外科医生躺在病床上安抚性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事，伸手想要触摸胸前的患口处，紧接着在瘟疫医生的注视之下……动作颇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费尔南多，我不知道怎么治疗。”

卡奥斯：“……”

魔法师先生下意识想说那你这段时间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不过考虑到对方如今心脏受创实在不适合在手术台上展开一场辩论，少年模样的魔法师最终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面具随手搁在手术台上，无视了克里斯汀“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无菌”的警告伸出手来。

“我会引导你的魔力。”

卡奥斯宣布：“你从维山帝那里借来的力量能够更好地修复你自己，比我的魔力更合适。”

斯特兰奇点了点头，他用发颤的手指尖握住了卡奥斯的那只手，明明这是非常寻常的魔力桥接，但他却总是在想，混沌魔法的特性之一就是很难进行精准导向，尤其是手术患口修复之类过于“秩序”的手段，他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已经清楚了自己的魔力特性？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与混沌源流之间的交易是否也……

“专心。”

卡奥斯轻轻开口：“毕竟要修复的是心脏，咒语就别省略了，无声术法的效果要差一些。”

克里斯汀眼睛里带着些敬畏地挪开了位置，她姑且将这一切视作是一场用魔法进行的手术，既然如此的话就需要排除一切外来干扰。

指腹擦过手背上粗粝的疤痕，斯特兰奇微微吸气，在手术室当中念动咒语。

“以霍古斯的上古之躯。”

维山帝的力量是庇护着地球的力量，是足够安全的白魔法，而混沌魔法从名字到用途再到使用的代价都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以奥淑图的远古之名。”

金红色的魔力被编织成线，一点一点的渗入伤口处，斯特兰奇胸腔处的一小片皮肤被魔力的光辉所映照得近乎透明，这些魔力的细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环绕着心脏工作起来，将创口一点一点地缝合，形成一小束鎏金色的细痕。

“阿戈摩托倾听吾辈——”

“不用听了，有魔力就行。”

卡奥斯非常冷漠地打断了咏唱的第三段：“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伤口，这种小事不要随便就去麻烦祂们。”

斯特兰奇：“……”

果然还是熟悉的感觉。

紧接着，魔力化作涓流，滋养和修复着被截断的肌肉组织和神经。这种体验格外难以描述，让他有一种生命力正在慢慢被浇灌进身体里的错觉。斯特兰奇一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恢复，一边在心里腹诽对方说他本人“不擅长治疗法术”绝对是在撒谎，神经外科医生支撑着身体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如果是我本人来缝合的话，会比这个的效果还要好。”

卡奥斯毫无反应，最近逛校内论坛的成果让他将其视作是某种死要面子的说辞。

等到红色的魔浮斗篷重新披在背上，胸口的贯穿伤彻底消失不见，斯特兰奇才略有些犹豫地对着卡奥斯开口：“费尔南多，这一次的事件你最好不要参与。黑暗维度即将侵蚀整个地球，卡西利亚斯和他的爪牙们很快就会发起反扑……”

没了鸟喙面具，魔法师先生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嫌弃，仿佛将“就凭你”这句话又重新超大声地强调了一遍。斯特兰奇注视着对方的那双眼睛，犹豫再三，伸手冲着空中划开一道仅能通过自己手臂的传送门，从图书室里把那本被他反复翻看了很久的魔法书取了出来。

“虽然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件事不合时宜。”

他语气有些沉痛地说道：“但我总不能等到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来跟你说这个。”

那本书的封面上，用烫金字写着“混沌魔法（Chaos）”。

他会用什么心情来看待这件事呢？斯特兰奇想，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叫什么，去过什么地方，见识过什么样的人了，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些混乱又残缺的魔法知识，将整段历史抛在了身后……用尽这样的手段也要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是因为对于灵魂可能会被攫取的畏惧吗？

斯特兰奇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如果告知残酷的真实是一件错事的话，或许什么都不说让他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个时代会更好一些……

费尔南多·卡奥斯接过书，粗略地翻了两眼：“这书是我写的？我不记得了。”

斯特兰奇：？？？

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

十分钟之后，卡奥斯刷刷地把一本拉丁语词典那么厚的魔法书翻阅完毕——斯特兰奇看得分明，对方只是潦草地看了一眼“混沌魔法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及“召唤的召唤式”，剩下的部分全都飞速地掠过，阅读速度堪比游戏过场动画。

“早说嘛。”

对方甚至还露出了长出一口气的表情：“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魔力不足的问题了。”

你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斯特兰奇皱着眉头强调：“撬动混沌魔法的话，你的灵魂都会被源流所汲取，这种手段太危险了，很有可能你现在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也是因为种种原因才……”

“那不然呢？”

魔法师抬起头，看上去仍旧是不屑一顾的语气：“我知道这种魔力意味着什么，但既然已经交付了灵魂的话，总要拿到作为交换的魔力才行不是吗？还是说……”

他挑着眉头看向斯特兰奇，突然露出了一个颇具挑衅意味的笑容：“学习神秘学不到半年的斯特兰奇医生要试图拯救我这个从中世纪苟延残喘到现在彻底无可救药的灵魂吗？”

对方一下子像是吃了枪药一般的语气让斯特兰奇微微一愣，他实在是不明白这种不耐烦到底是出自何处，不过考虑到混沌魔法真的不是随意就能够触碰的东西，他还是放软了语气：“说真的费尔，我一点也不建议你去涉险，死亡之后就将要交付灵魂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我不知道过去的你到底是为什么答应了这样的承诺但是——”

一根食指竖在了斯特兰奇的嘴边，把他接下来想要喋喋不休的那些话语全部都憋了回去。

“只要不死就可以了。”

少年扬起瘦削的下颌骨，摆出十足的前辈架势：“魔法师的第一要义，不要为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而追悔，因为那毫无意义。”

于是身高高出一大截的新人秘术师从手术台上爬了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整理整齐披上斗篷，看向面前看似又瘦又矮小实际上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小前辈：“你也说了，这是维山帝秘术师们的责任，其实原本应该跟你毫无关系才对。”

所以呢？他看到对方用目光催促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斯特兰奇喉结有些艰涩地上下窜动了一下：“所以虽然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安全……但是你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以身涉险。我们的身体死亡之后，起码灵魂都还是自由的，但是你……”

你的灵魂将归于混沌之海，生者无法前往的维度，不得往生也无法解脱。

他不是虔诚的基督徒，对于天堂和地狱并无多少感触，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卡西利亚斯还是黑暗维度都是太过危险的对手，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做到让人去这样替自己搏命。

“你说得很有道理。”

出乎意料地，卡奥斯居然点了点头。

斯特兰奇松了口气，就听见自己名义上的导师翻出那本封面上写着Chaos的魔法书：“那你先过去，尽量待在古一法师的身边，等我看完这本书之后会很快就跟上来——缺乏力量确实是个问题，起码我要把能够汲取力量的咒语先背起来。”

他开始觉得自己作为神经外科医生的精英头脑有些不够用了。

斯特兰奇有些怔忪地看着对方把那一针管被抽出来的淤血又重新废物利用，在地面上画了个又大又复杂的魔法阵——老天，用血绘制的魔法阵怎么看都觉得太过于邪恶了——紧接着，在一连串复杂咒文的咏唱之后，卡奥斯终于满意地抬起了头：“这是一个反向召唤阵，足够突破包含镜像空间之内的大部分限制，它用你自己的血液绘制而成，就像是个能够联通空间的超级电话……在真正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你可以叫我过去。”

法阵的边缘亮起深红色的光芒，斯特兰奇转过身去，不再注视这连通着混沌之海的力量：“古一法师会解决的。”

她才不会，她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什么时候下岗了。卡奥斯不置可否地冲着斯特兰奇挥了挥手，目送对方离开了手术室，叮嘱克里斯汀不要让其它人在这段时间里贸然入内。

毕竟，如果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话，兴许会以为自己闯入了什么危险的邪教现场。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了翻书的微微响动。卡奥斯看得又快又急，书页哗哗地翻过去，看上去就像是流传自网络上的某种名为量子波动速读的骗局。克里斯汀护士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那仍旧闪烁着微微亮光的魔法阵，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史蒂芬去了哪里？”

“纽约圣殿，去和他的顶头上司汇合准备阻止世界的毁灭。”

卡奥斯头也不抬：“如果我看得够快的话，估计还能有机会见古一最后一面。”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克里斯汀拒绝去仔细思考其中隐含的那些内容，她迅速跳过了这个话题：“史蒂芬会有危险吗？”

“不会。”

这个问题倒是得到了很迅速的回答，瘟疫医生一边靠着手术台一目十行地看书，一边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曾经和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白魔法师缔结过协议，无论如何都会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