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迹部的爱犬李尔王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健康活泼，热爱生活，每天都微笑着面对狗生。

司机替迹部打开车门，李尔王兴高采烈吐着舌头跟在后面跳了下来，兴冲冲的越过主人往前跑，看到富江的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回头对上主人带着歉意的目光，觉得自己的狗生受到的欺骗。嗷呜一声惨叫，抢在司机关上车门之前又钻回了车里，一声不吭趴在后座，抱着自己的尾巴瑟瑟发抖。

迹部凤目一挑，看着富江，希望他能从李尔王见到他就吓跑的行为中认识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丧心病狂。

“李尔王，下来。”

迹部低声命令，瞅了一眼自家狗子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毛，心中充满了不舍，有一种抱起狗子飞奔逃离大魔王的冲动。

萨摩耶趴在车里装死，一声不吭，连尾巴都不摇了，假装自己是一条没有生命的毛绒毯子。

“啊恩？李尔王，下来。”迹部再一次命令。

狗子低声的呜咽两声，还是不肯下车。

“不如让我把它抱下来。”身穿黑色和服的富江往前迈了一步。

萨摩耶一个激灵，马上就从车里窜出来躲在迹部的身后，一颗狗头死命要往迹部腿缝里钻，试图掩耳盗铃假装不在。

“你那个羡慕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迹部羞恼的质问，“李尔王！坐下，太不优雅了！”

“你现在要是□□，就能骑在李尔王背上了。”富江羡慕的说，“真好，我也想试一试。”

谁要骑狗啊！

迹部额头的青筋跳得无比欢快。

“毛绒控也给我差不多一点！狗不是用来骑的！”

“可是李尔王就很想让你骑它。”富江不甘心的指出，从来没有毛茸茸肯主动让他骑一下！

根本不是好吗？分明就是看见你这个造成它幼年秃头的罪魁祸首，害怕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啊！

李尔王是迹部捡回来的一只流浪狗，目睹了它被汽车撞伤后，迹部将它送到了宠物医院，治好后就带回家了。那时候的迹部景吾对富江的毛绒控还没有正确的认识。

在听说他养了一只狗后，富江居然主动说想去他家看看。

一开始的摸摸揉揉迹部并没有太在意，积极主动的要参与到为萨摩耶取名的活动中并提供了大量不符合迹部审美的名字时，迹部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从那之后，富江到迹部宅拜访的次数与日俱增，每次都会抱着已经有了名字的李尔王不放。李尔王可怜兮兮的呜咽也被迹部误以为是来到陌生环境的不安。

直到管家向他报告，李尔王脱毛严重，有秃头的风险。

迹部不解，他看过宠物医院的检查报告，李尔王已经过了换毛期了。

在管家委婉的暗示下，迹部终于知道了罪魁祸首，从此就不肯让富江再接近李尔王了。李尔王也对富江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每次见到他都惨叫一声就迅速飞奔离开。

这次你就牺牲一下吧，李尔王。

迹部含着深切的同情注视着自己的爱犬，回去以后我会让人用最好的香波给你洗澡按摩的，只撸一次，应该不会秃头……吧？

“你一个人？”迹部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凶手还没有抓到吗？”

难怪松平先生不放心富江一个人，迹部看过一些关于犯罪心理的书，里面有一类人就是会在案后返回现场藏身，认为这样更安全。

“暂时还没有消息。”富江当然不会告诉迹部，那个大洞是他把别人打飞出去撞出来的。“不过，”富江扯出一个冰凉的微笑，“快了。到楼上去坐，这里今天会有人来修理的。”

富江请东方仗助帮忙找了一家可靠的建筑公司，约好今天来修理受损的墙壁，除此之外，还有神社其他需要的修理的地方一并弄好。

“随意坐。”富江招呼迹部，给了他一瓶纯净水。“这次就喝这个吧，神社里的东西我还没有整理好。”

迹部看了李尔王两次，李尔王才不情不愿的挪到富江身边趴下，生无可恋的把狗头搁在富江的腿上，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迹部。

迹部轻咳了一声，拧开盖子抿了一口水。

“你要休学？”

“嗯，下周我会回去办休学手续。”

“离结业考试还有半年，有必要要休学吗？”

“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掌心下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对神社发展没什么用。”

迹部拿出了一份资料递给富江。

“这是日本排名前五百的神社中成员的学历调查，如果你真的想让川上神社成为有名的神社，学历是必须的。”迹部修长的手指指着资料上的一行字，“入社修行的必须条件之一，拥有大学学历。这一条不是特例，有近三分之二的神社都有类似的要求。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家族式的，不接收外人。”

“谢谢你的资料。”富江大致翻了一遍，“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别人提起川上神社的时候，不会注意我的学历。”

“我相信。”这一条不用等以后，你现在就能做到，只要你肯笑一笑，除了你本人他们不会注意任何东西。

这也是迹部忧虑的一点，长得过于美丽，真的是一种罪过。

离开父亲的保护，也没有朋友在身边，这种美丽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其实我很能打架的。”富江严肃的说，仿佛看穿了迹部的心思。

迹部冷笑了一声，“你忘记你在网球部外被打偏的网球砸晕过去的事了？”

“你们打的网球根本不算网球。”富江轻飘飘的说，“我跟你说，如果我是你们的对手，我一定会报警的。”

“不要胡说，”迹部一脸严肃，“我们打的是正经网球。下周就是都大赛了，冰帝对山吹，记得来看。”

“怎么不是你们的老对手青春学园？”

“不着急，等关东大赛就遇上了。”

……

“富江，我到英国之后，除了学习，也要开始接手迹部家在英国的生意，两三年内，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可能不会返回日本了。”

一瓶水快见底，李尔王已经靠在富江的腿上小声的打起了呼噜，迹部正色看着富江，：“走之前，一起照一张毕业照吧。”

富江摸着李尔王，沉默了一会，露出一个浅笑。

“好啊。”

迹部顿时昂着下巴，一副我就知道你想跟本大爷合影的傲娇样。

“关于神社的发展，我找人帮你做一份计划书。”此行的最终目标达到了，迹部的神色轻松了许多。

“计划书？听起来像经营公司。”富江起身去拿了两瓶果汁，扔给迹部一瓶，大少爷皱着眉把瓶身上的所有字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廉价的香精味刺激着味蕾。迹部环视周围，在心里的清单上加了一项果汁机，以及计算每天送新鲜水果过来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

从踏入这个神社的第一步，迹部认为需要送过来的东西就不断增多，要是写到纸上，恐怕两页纸都不够了。

“你以为呢？和经营公司没什么两样。”迹部嫌弃的又喝了一口，难喝。

“嗯……难道不是以收服妖怪，帮助遇到妖怪的人类解决麻烦为主吗？”

迹部差点没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

作为迹部财团的继承人，站在社会金字塔的顶端，迹部知道这个社会的确有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东西存在。迹部家也碰到过几次非人力能及的麻烦，借此机会，迹部接触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原来妖怪是真的存在的。

以及与妖怪对立的阴阳师、除妖师、通灵人等，也是真的存在的，不是他幼时坚定认为的骗子。

但在迹部眼中，他的好友川上富江，并不在这些人中。一个普通人要想让神社出名，等同于推广一种产品，和经营公司没什么不同。

迹部用没碰冰饮料的那只手摸了摸富江的脑门，温度正常。

“你十八岁了，富江。”迹部认真的说，“答应我，学着自己分辨真实与传说故事好吗？”

“你记得两年前我给你的那颗珠子吗？”

怎么不记得？

跟你做朋友这么多年，收到你送的礼物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迹部郁闷的想，偏偏那颗珠子不到半个月就碎成了渣渣，明明很小心的贴身戴着的，毫无缘故就碎了。

“那段时间，你是清楚你身边发生了什么的，不然也不会去求了明泉社的神符戴着。”

迹部惊诧的看着富江，“你知道？”

“我不瞎，我当然知道。你身上缠着的妖气那么浓，靠近一点就湿乎乎的，像掉进了水里，一股淤泥水草的腥气。”

迹部仔细想了一下，的确，那段时间富江表现得很嫌弃他，连每隔两天摸到他的学生会会长室的撸猫逗狗活动都停掉了。后来突然扔给他一颗珠子，让他贴身戴着。迹部以为是友情的证明，就和明泉神社求来的御守一起贴身戴着，谁知到莫名其妙就碎了。

当时迹部很心虚，想偷偷弄一颗一样的珠子糊弄一下，结果把碎片给人看，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物质构成的。

“你以为凭明泉社的一个神符，能让你从桥姬手里活着逃出来？”富江抬眼慢吞吞的说。

“桥姬？”迹部重复着富江的话，当时明泉社看出了他被妖物缠上，但无法确定是什么妖物，只给了他一枚御守。现在回想，的确，当时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不断往深水里沉，符合传说中的桥姬会将路过的人拖入水中。

“我提醒过你的，少做一点好人好事，特别是在日本这种遍地是鬼怪传说的地方。”

就像川上富江是个毛绒控这件事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一样，把‘本大爷’当做自称的冰帝帝王迹部景吾，其实是个相信做好事能积攒运气的天真少年，这种事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这么一提醒，迹部想起来，异样发生之前的一个雨夜，网球部聚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座桥，他见有个没打伞的女人站在桥边，就从车窗里扔了一把伞出去。

“你真的能看见？”

富江伸出手，蓝色的火焰在掌心里跳跃着，他轻轻吹了一口，火焰猛的窜了起来，整个房间都开始燃烧。迹部条件反射的站起来，一把抓起富江就准备往窗户冲过去。

结果没拉动。

一回头，富江巍然不动的坐着，手里还拿着难喝的饮料。

“冷静，迹部。”

迹部才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火焰燃烧着，气温却没有升高，屋子里的东西也没有烧起来。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迹部试着去触碰火焰，凉凉的，没有温度。“一起说了吧。”

“没有了。”富江特别坦荡的说。

话音才落，他就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迹部优雅华丽的脸也随之渐渐扭曲……

从川上神社出来，迹部腿还在软，灰蓝色的眼眸一片茫然，李尔王的叫声都没有让他回过神来。

这个世界太虚幻了……

好好的兄弟，说变就变了？

迹部虚弱的坐上车，搂着自己的狗子，一边怀疑人生，一边在心里的支援清单上又添了大批女性用品。

“你来了。”

富江朝浮在窗外的银发大妖伸手，“过来，杀生丸。”

银发大妖金色的眸子冷冷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着伸向自己的手，眼中覆着的寒冰稍稍融化了一点，眼眸中流动的碎金更加耀眼。

有别的狗留下的气味。

站在屋子里，这股味道更加明显，富江身上沾染了其他犬类的气味，这个认知让他的目光愈发冰冷，危险的眯起了眼。属于兽类本能的独占欲与地盘意识猛然爆发，为眼前的人轻易沾染其他犬类的味道愤怒。

情绪起伏间，大妖怪的妖力轰然爆起，宛如一阵飓风扫荡，阴冷的杀气掺杂其中，能让无数妖怪俯身臣服的妖力只朝着那人扑去。

富江淡然而立，直面那道锋利的妖力，并不躲闪，妖力扑倒他门面如同被剖开的竹筒，朝着两侧分裂开。属于神官的灵力强硬的挡住了杀生丸的妖力。

富江拽着杀生丸的衣领跃出神社，脚下踏风直冲九霄。

杀生丸在半空摇身化作庞大的巨型犬，嘶吼着挥着利爪无情的朝神官袭去。

一人一妖在空中缠斗，搅碎了漫天星辉月华，两道截然不动的互不想让的冲撞厮杀，整个天幕都为之颤抖。

在目光无法触及的万里高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一夜，以伤痕累累的巨型犬妖被神官用剑抵着喉间要害狠狠砸下结束。

“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咬人。”富江将杀生丸银发上沾着的一片枯叶摘去，“都化形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小小一只的时候就奶凶奶凶的，谁碰咬谁。

杀生丸眼中的红色还未全部褪去，化作兽型之后，野兽的本性占据了上风，理智也被压制了，只凭着本能，将心中的愤怒与不甘一股脑的朝着富江发泄。

然而神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不管过了多久，你爸爸终究还是你爸爸。

仿佛又回到了还未化形的时候，总是被神官惹得暴怒，不管不顾张开就咬，然后被神官拿着竹条追着打一顿，打完又抱起来摸摸揉揉。

富江靠得越近，他身上那股别的犬类留下的气味就越浓，杀生丸金眸一黯，紧抓着替他整理长发的手，将人扯下来，冲着细白的脖颈张口就咬。

嘎嘣——

没咬着，牙断了。

杀生丸更加愤怒了！

他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不会再长出来了！

“啊？”富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从后衣领里摸出来了一粒带血的小白牙，疑惑的抬头看着杀生丸，“你还在换牙？”难道犬妖的生长期这么长，肉球到现在还是一只小奶狗？

“抱歉啊，觉得危险下意识就防御了。”富江挑起杀生丸的下巴，“还会长新的出来吗？让我看看。”

杀生丸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说明了一切。

“呃抱歉抱歉，别担心我能让它再长回去的。”说完用了双天归盾，让杀生丸的牙又恢复了原状。

刚恢复就被咬了一口。

富江无奈的偏着头，嘶嘶抽着冷气，肩上被肉球隔着衣服咬了一口。

“怎么还是爱咬人？”富江皱着眉，扯了一把顺滑柔软的银色长发抓在手中用力拽了一下。因为整个人陷进了柔软蓬松的大尾巴里，舒服至极的触感让他没有马上把咬了他一口的狗子推开，沉溺在幸福的毛茸茸里。

怀里的人难得温顺，杀生丸心中的怒气也一点一点散开，松开了咬住的一块肉，黑色的和服已经被犬妖牙齿上的毒液腐蚀，露出一圈齿印，有鲜血渗出。

杀生丸埋头在富江脖间，试探的，轻轻的舔了一下伤口。

“没有咬死，所以你现在准备把我毒死吗？”富江不舍的离开了毛茸茸的包围，对自己的用力归天双盾。他是吃过犬大将毒牙的亏的，看来斗牙王的儿子完美继承了这一点。

杀生丸冷冷的瞪了富江一眼，不甘的盯着被咬过的那处，连被毁掉的衣服都恢复原状了，其他的就更不要说了。

“好了，如果想继续打那你就先回去吧，我最近没有时间应付你。”富江站在回廊上冷淡的说，一身黑色和服干净整洁，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发生变化，无声的展示一夜的激烈战斗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杀生丸立在庭院中，衣服站斗争中被破坏，受伤的手臂渗出暗红的血，金眸中透着不甘。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了。

神官从来不会为他的伤使用能力，理由是亲自感受伤口愈合的疼痛，才会长教训。

“什么事？”

杀生丸从五百年的沉睡中苏醒，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西国积攒了一大堆事物要让他亲自处理。但从随身携带的银铃感应到神官对他的呼唤，他便放下一切前来。

结果他身上沾了别的犬类的气味！

“杀生丸，犬妖的鼻子很灵对吧？”富江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送到他面前，“闻一下，然后把有同样气息的人给我找出来。”

小刀是在外公受伤的现场找到的，沾着凶手的气味。

杀生丸：……告辞！

然而在神官信任的注视之下，他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把小刀。

如果邪见在场，此刻一定为为杀生丸大人的堕落留下悲伤的泪水。

外面突然下起雨，却丝毫不影响银发大妖的……嗅觉。

他很快就找到了同样气味的人，藏在一座房子外的树丛中。

“谢谢你，接下来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要亲自动手。你刚醒来，西国一定很忙吧？”富江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过河拆桥。找到了人就无情的让大妖怪离开。

杀生丸自然不会听从，跟在富江身后，他知道富江准备做什么。

躲在树丛里的安杰罗正得意，他的替身已经将屋子里的两个人逼到了死亡边缘，随时都能弄死他们。然而他最喜欢看这种垂死前的挣扎，故意如同猫捉老鼠一般，引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团团转。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在充满水蒸气的屋子里，自己的替身是无敌的！就算他们能跑出屋子，外面的雨也能轻易杀死他们。

“你很得意？”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安杰罗惊得马上抬头，看见了一张美丽的脸。

只这么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兴奋了。作为一个因为强暴杀死两名少年而被判死刑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美的人。

他露出了淫邪的笑。

下一秒，这个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安杰罗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在雨幕中飞得很高，甚至低头就能看见东方仗助家的屋顶，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砸了下来，浑身疼痛的趴在泥水里。

踢飞他的人踩着木屐慢慢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前。安杰罗想起身，想动用自己的替身，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仗助，我抓到安杰罗了，你要出来看吗？你觉得该怎么处理这个杀死了我们两人外公的家伙呢？”

不远处，东方仗助家的门开了，一脸冷漠的东方仗助出现在门口。

“当然是送他到地狱去向外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