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骊山老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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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老母(一)
殷玄弋本不愿与叶迟一般去偷看别人的许愿牌, 但一听他念出“安息木”三个字, 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看了过去。
安息木虽是一直在他胸口, 他却并不很了解它的来历, 只做是生来便有,偶然从师尊处听得只言片语, 也不过知道是用以压制体内的金乌,至于来历,逸虚真人含糊提过鬼族,并不详谈。
签子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叶迟凑近了细看,只见写道:安息木一木双生, 一舍之内可互为感应,后为鬼王分赠无界掌门与圣姑姑二人,以示交好。
良沅身为外挂实在不敢苟同, 但若论科普, 无人能出其右。
叶迟食指绕着许愿签的红绳,笑嘻嘻把签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殷玄弋止住他乱晃的手,那红线也不知道叶迟怎么绕的,在他指间打了结, 一时竟拿不下来,殷玄弋就托着他的手看。他仔细看过一遍,看完也不放开他, 维持着这个稍显*的姿势,看向他淡淡道:“良沅是谁?”
叶迟手被他拿着,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被他一看,突然起了一点不自在。不过不自在归不自在,该糊弄的照样糊弄,他当即装傻道:“这签子既然是挂在许愿树上,那这位叫良沅的义士应当是娘子井镇里的人吧。”
殷玄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的放开了他的手。
叶迟跟自己的手指面面相觑一会,他眨巴下眼睛,把那一撮心虚按死在心里,毫无逻辑的义正言辞道:“别人的许愿牌多数祈求姻缘功名,他写的这么清新脱俗,肯定是条老光棍。”
殷玄弋还未回话,许愿树枝叶间忽然起了一股细风,他眼睛立刻斜过去,眼中冷光一闪而逝,却又不露声色的对叶迟说:“先回客栈。”
叶迟似有所觉的看过去一眼,许愿树枝叶层叠如盖,并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到底有没有异常他心里清楚,也就顺水推舟的随着殷玄弋往回走去。
待他们走后,老光棍良沅半现半隐的蹲在许愿树上,面无表情的把手边能砸的许愿牌全砸了。
……
叶迟跟着殷玄弋回了客栈,他先去房里瞧了瞧鬼娃娃,鬼娃娃依然是昏睡着,似乎是知道叶迟回来了,喉咙里“咕噜咕噜”冒出几个音,仍是一动一动的趴在床榻上,似乎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叶迟伸手把它抱起来,它小脑袋萎靡不振的蹭了蹭叶迟,又不肯动了。
它上次吞食一个染煞的魂魄,睡不过一个时辰,这次把四象封神阵整个吞噬,已经睡了好几天,依然是没精神。
叶迟多少有些担心,他摸了摸鬼娃娃的小辫子,这俩小辫子跟两个小雷达似的,十分能反应主人的精神状态,这时候又是软趴趴的贴在头皮之上,可见主人是十分不精神。
外间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叶迟听到了紫苑的声音,他抱着鬼娃娃出了房门,就见外间长廊上站了三个人。
一个少年浑身赤|裸,头发散在身后拖至地面,正惊慌的四处乱看。紫苑站在他两步之外,只听他气呼呼的道:“你怎么又把衣服脱了!我好不容易给你穿上的!”
还有一个人是燕凌,她一个女子,面对一个光溜溜的少年居然没露出一丝尴尬难为情,只是静静的打量着他。
叶迟走过去,少年见了叶迟,仍然惊慌,但看他眼中神情分明是不认识叶迟:“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叶迟想了想,说:“你不认识我?”
少年警惕的摇摇头,他背后长发忽然一动,一条细小的蛇类钻出来,蜿蜒着盘到了他肩膀之上,叶迟定睛细看,觉得这小蛇有点面熟。
殷玄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叶迟恍然认出那小蛇,他当即轻声问殷玄弋道:“蛟龙不是死了吗?”
殷玄弋看了他一眼,才低低回道:“蛟龙修行千年,即便元神散尽,依然能留得一线生机。”他眼光轻轻带过少年肩膀处的小龙,又回到叶迟身上,再道,“它内丹已毁,心智俱散,不过一条普通水兽。”
叶迟继续跟他说悄悄话:“心智俱散,还能如此亲近他……我倒是十分好奇,他们之前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燕凌这时候问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表情一呆,喃喃着说:“我叫、我叫……我不知道……”
紫苑惊奇:“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少年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
燕凌眉毛微扬:“这么说,之前做过什么也不记得了?”
少年茫然的点点头,他见燕凌一张冰山脸,又听她这样问,不确定的反问道:“我……做了什么?”
燕凌并未搭理,而是递了个眼神给紫苑,直截了当的吩咐:“把他绑起来。”
少年立刻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叶迟也低声问道:“这是要抓他去哪儿?”
殷玄弋:“他伤人性命,本不该活,蛟龙以元神化了遗愿,希望他活着,无人再能伤他。”
叶迟若有所思的道:“所以是抓回无界山,关起来吗?”
殷玄弋点了点头。
他们一问一答的间隙,紫苑已经听话的用三清链把少年给绑好了,少年挣扎起来:“你们凭什么绑我?放开我!”
这时候老镇长恰恰过来,他听说了他们要走,最后来尽些礼数。
镇中办了二十几家丧事,老镇长已是心力交瘁,虽是没有人指着燕凌的鼻子骂她杀人,不过镇中百姓已是对她十分不耻,恨不得她能早走。
人原本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危机一经解除,痛失亲人的仇恨立刻就转移到了无界山这些弟子身上,只怪他们非但不救人,反而要赶尽杀绝。
燕凌心性颇为高傲,并不屑与这群普通人争论辩解,她做了应该做的事,把危害降到最低,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问题。
老镇长一来就见他们土匪似的要绑人,当先吓了一哆嗦,待看清绑的是谁,他疑惑的喊了一声:“小紫?”
少年向老镇长看去,并不认得,他记忆全失,谁都不认识,醒过来就只有一条小蛇陪着,下意识就十分亲近。
燕凌瞥了眼老镇长,不想多费唇舌,让紫苑先带着少年进屋,自己与老镇长客气的说了些场面话,算是辞别。
她是十分不会做人的,一门心思钻在修习上,对人情世故先天不足,后天萎缩,应付这些事只会冷着脸让别人识趣就快滚。
如若处理这件事的是明泽,断不会弄成现在这种僵持的场面。
等燕凌离开,老镇长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正打算走,叶迟却拉住他,一脸无害的问道:“镇长,你认得那少年?”
镇长见他面善,加之先前又帮过他们,如实道:“怎么不认得,小紫这孩子小时候总要偷吃祠堂的贡品,被抓到过几回,我见他年纪小,又无父无母,可怜的很,就没忍心责罚,后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自打王老爷死在祠堂里,我就再没见过他,王老爷家里人一口咬定是小紫杀了人,还山上搜过一回,没找着,我还当他已经离开镇子了……”
叶迟问:“王老爷是什么人?”
老镇长撇了撇胡子,突然换了种腔调:“那老王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不是冤死,只可怜了那孩子。”他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带他去哪?”
叶迟随口扯淡:“那位很凶的大姐看上他了,绑回去……”殷玄弋不声不响的斜过去一眼,叶迟立刻音一转,顺畅的接道,“做弟子。”
老镇长居然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笑容,原来在他们心里,无界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能做弟子必然是好福气。
等送走了老镇长,叶迟笑嘻嘻道一句:“真稀奇。”这所有的因果,不过是蛟龙从王老爷手中救了小紫种下的祸端,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是始料未及。
燕凌做人不行,做事却一向利落,娘子井的事处理完毕,她即刻就带着小紫与勾沉殿弟子打道回山,他们走了,殷玄弋却留了下来。
叶迟搂着他的肩膀大喇喇道:“大师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们现在去哪玩?”
殷玄弋也没挣开他的手,微微侧头看着他,静静道:“骊山。”
叶迟点头:“也是,总不能老让你放血。”他不过以为他额间的是一滴再平常不过的血,却不知它是从殷玄弋最贴近安息木的心口挖出来的。他十分没把这当回事,吵着闹着要步行前往,直至很久以后他知晓时,摸着殷玄弋的心口问他:“疼吗?”殷玄弋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那时候已经能笑得十分自然了……
他们从盘龙山出发,走了小半个月才到达骊山,中间殷玄弋又给叶迟续了五次血,每次都是在叶迟昏睡之时,等到他醒来,殷玄弋依然是一副清冷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失血的端倪。
鬼娃娃早几日就恢复了精神,又能活蹦乱跳的爬来爬去,叶迟十分高兴,总觉得这个不会喘气的比旁边会喘气的还要多几分生气。
骊山在盘龙山以西十万大山之间,群山环绕,山间层翠叠嶂,明明没有很高,却又云遮雾绕,看它就像看一个娇羞的少女,像隔着层面纱,无法得见具体长相。
殷玄弋还未靠近骊山就已经感应到了另一株安息木的存在,那许愿牌上所述果然不差,安息木一木双生,一舍之内能互为感应。
越靠近骊山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叶迟依然一路闹,树林子里都能跟鬼娃娃一并打两个滚,十分没见识的大惊小怪,还非要拉着殷玄弋一起大惊小怪,把丢脸当乐趣。
大概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当初从无界山下来,可是规规矩矩走去的娘子井镇,对道旁风景也只是不削一顾,枉论在里面打滚撒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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