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呜呜呜呜呜

小人神有点害怕。

祂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喜右卫门，然后扒住黑川的裤子和喜右卫门——真?躲猫猫，喜右卫门向左走，小人神就向右转，气的喜右卫门吹胡子。

“我长得那么难看嘛？”

小人神从另一边探出头小声解释：“不是的……只是，我们之间就像是水和火一样，不能交融不能碰撞。”

喜右卫门不理解。他还是一个被祭祀朝拜不超过四年的新神，嫩的和一株青芽一样，不明白小人神为什么说这种话，他伸长脖子往前凑，要瞅瞅是不是真的会爆炸。

对方吓了后跳，然后被石头绊倒，开始抹眼泪。

声音细细。

“不是这种啦。”

“我们是属于两个民族的神。”

祂抬起眼睛，有点像手办娃娃那种二次元水汪汪的，“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哦。”

喜右卫门：“但那是上一辈的事情吧。”

“如果你指的是大和驱赶虾夷族的几场战争的话，距离我们至少也有一千年，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参与过，为什么要让上一辈的仇恨延续到现在。”

小人神摇头：“不是的。”

祂看向喜右卫门，依旧是那种孱弱不堪的纤细模样：“你还是个新神吧，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祂伸手指着自己，又指着喜右卫门，“就算是现在，我们之间也有你死我亡的仇恨。”

“你成神之后应该见过那片海洋了吧。”

是那片浩瀚宁静的大海。

喜右卫门在其中看见过自己的倒影——乖巧，宁静的倒影。

小人神：“你有没有想过那片海洋干涸之后，你会怎么样呢？”

祂细声细气：“你会死。”

喜右卫门皱眉：“你在开什么玩笑？”

那片浩瀚的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怎么会干涸。

小人神背着手：“怎么不会干涸？”

“如果在种族战争里，虾夷族把大和族杀光了，让它忘种灭绝。”

“那就会了。”

喜右卫门愣愣。

小人神：“我们之间，和你跟其它大和神明之间的竞争方式完全不一样。”

“我们之间是族群的对立，一个族群清除掉另一个族群，失败方的整个神系都会灭绝。”

“但你们内部之间，这个神明死了或者消亡了，信仰海还是那片海，没有任何区别。”

小人神：“你发现我们之间区别了吧。”

“一个族群只能信仰一个系列的神，比如你们的高天原，再比如我们的虾夷神。”

“你也知道信仰神明诞生的方式。”

“那就是在对方的祖祖辈辈中刻下信仰的踪迹，在对方的基因里面留下神明的信息，好像人类看见黑暗的时候会猜想里面潜藏的危险而产生惧怕之情——人类看见神明的时候也会想，这就是神明啊，是高高在上，应当被信仰，供奉的神明。”

“至于为什么要信仰，为什么供奉，为什么要惧怕。”

“人们才不会考虑这种问题呢。”

“只会觉得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东西。照着做就好了。”

小人神指着自己的胸膛：“这种信仰不是潜藏在皮肉里，不是潜藏在脏器和骨头里，而是更深的地方，难以拔除。”

“我们天生对立，不可交融。”

喜右卫门坐在斜倒的树干上，“因为信仰冲突……所以才会引发战争吗？”

“嗯……”

“不是的。”

小人神双手交缠：“不是因为神明的感召，所以族群之间才会发生战争，而是，因为人类发生了战争——所以族群的神灵才会彼此对立。”

“神明绑在了人类身上，人类族群消亡，神也会死亡。”

“所以人类的族群要争夺土地，神明也必须随之起舞。”

“神明依赖人类的信仰而活，祂们就是天上的风筝，随处飘摇。”

“人类族群死亡，系着风筝的线就会断掉。”

“人类遗忘祂们，风筝也会失去牵扯。”

喜右卫门有点气馁，无论是吉祥天还是现在小人神说的话，神明都有点可怜啊。

小人神：“神才不可怜呢。”

“你知道集体潜意识这个东西有多牢固吗？只要人类还是人类，就会需要信仰，就会需要神——或者说某种精神依靠，神才不会死亡呢。”

“而且，只要有信徒在，神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人类可以吗？”

喜右卫门挠头：“被你这么一说，神灵还蛮厉害的嘛。”

就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但是，想象中的神是个什么样子的？

是无所不能，代表着某种规则的，是撼天动地，像是自然法则一样坚不可摧，说实话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也是什么集体潜意识在作祟？

小人神点点头：“信仰神当然厉害，要不然你们大和神，也不会花了好几千年去转化自己，让自己从自然神转化成信仰神。”

芒见有一个小小的疑惑。明明提出要见小人神的是他，潜入麻仓密室拿走宝石的也是他，开口询问虾夷族历史的还是他。

为什么到了最后。

确实喜右卫门在这里嘀嘀咕咕？

聊胜于无，芒见一点点记下喜右卫门和小人神之间的信息细节，顺便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是不是提出自己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疑问。

终于整理起永吉老师想要收集的虾夷族的资料。

小人神摆摆手让他们不用道谢。

祂喜好助人为乐。

不过还希望芒见能把自己送回麻仓家去，“因为虾夷族已经灭亡了，虽然还有几个人存在，但都是完全的混血，他们接受大和的文化，学习他们的语言和文字……已经把我们忘记了。”

“我只有在麻仓家才能活下来。”

小人神钻进了宝石里。

芒见起身送对方会那个密室。

喜右卫门在外面盯梢，免得再被麻仓家的那只长着两条尾巴的猫捉住。

喜右卫门目送芒见离开，看着他那鬼鬼祟祟的背影发呆，心想芒见这是从哪里进修的入室盗窃的技术，怎么这么熟练。

背后一阵馨香传来。

喜右卫门晃神。

然后寒毛直立。

他根本没发现背后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喜右卫门没有转动身体。

但是他略微可以探查这人的形态。

女性。

发髻高耸。

服装怪异。

她似乎弯下身，隐隐可闻香气愈发浓厚：“你是喜右卫门。”

一张单子从她袖间滑落，正好落在喜右卫门爪子边上。

“恭喜您成功进入高天原，择日前往办事台登记手续即可获得正式任职资格。”

喜右卫门抖了抖胡子：“哦哦——我知道我知道。”

他不敢转身。

就听见身后的女子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喜右卫门转过身，低着脑袋：“这怎么好呢。”

辩才天笑道：“哪有什么不好的。”

“吉祥天都可以当着你的面骂我杂种，现在又有什么？”

喜右卫门的尾巴竖起来了。

辩才天蹲下身，她那双犹似多情的美丽双眼看过来，勾魂夺魄，“不过吉祥天骂我，我心里高兴。”

“您可别和她学。那样我心里不高兴。”

祂朝喜右卫门微微行礼，然后消失不见。

喜右卫门砸吧一下嘴。

总觉得哪里很微妙。

这边芒见放好东西也出到外面来，见喜右卫门舔着爪子思问题，身边还有一张纸。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辩才天来了。

不过芒见又没看见，他像是有天生的避神雷达似的。

“辩才天啊。”

芒见说：“原身是古印度女神色拉斯佳迪，真身是印度西北部一条大河，被称为丰收，音乐和学问，辩论之神。”

“传到本州岛岛以后被称为辩才天，视为水神，蛇神，因为才，财不分，常常被民间称为辩财天，有聚财之神的称号。”

“自辩才天传来以后，民间不少人把吉祥天的事情安到了辩才天身上，吉祥天渐渐被辩才天取代。”

芒见：“祂穿着西装，还戴着披帛？”

“虽然没见过，但我记得你说过吉祥天有两种不同的衣着形态——似乎可以对应上。”

芒见又说：“你还记得羽衣狐作祟京都那时候吗？”

“诞生的鵺像一个成年男性，但是双腿却是野兽的形状。”

喜右卫门疑惑：“这代表着什么？”

芒见说：“鵺之所以变成那种半人半兽的形态，是因为他正在取代安倍晴明，所以民众对安倍晴明的印象就反应到他身上。”

“想必辩才天也是如此。”

“融合两种形象以后，她既非自己，也非吉祥天，而是一个混合的产物。”

喜右卫门鬼鬼祟祟：“我觉得……辩才天对吉祥天可能……”

欲言又止。

欲罢换休。

芒见瞅他：“你百合轻小说动漫看多了吧。”

喜右卫门收到的通知单上写着，要他在三年之内前往高天原完成登记手续。

这个时间有够长的，三年，生下来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不过谁叫天上的神仙过日子优哉游哉，自然也不会和人间的政府机构似的，争分夺秒。

他捏着通知单左看右看，口里啧啧称奇，“高天原也够现代化的。”

喜右卫门念出声：“登记地点：高天原天之浮桥右边三层小楼。”

“听起来和市政厅似的。”

说罢抬起脑袋看向芒见：“你说我什么时候去？”

就好像当年芒见高考和喜右卫门商量去哪个大学一样，入驻高天原对于喜右卫门而言也是个稀罕事，隆重程度不亚于幕末时代收到政府捐助公费留洋，别提多气派场面，所以他也得跟芒见商量商量。

就当是开个家庭小会。

芒见想想：“你先收个神器吧。”

“不是都说神明要用神器才能发挥作用？到时候你带着一两个去了，也好撑撑场面。”

“正巧这是恐山。”

芒见环视周围：“灵魂应该好找。”

喜右卫门紧张兮兮，和人类灵魂定契约——这事说起来也太新鲜，毕竟他从前是个猫，生理年龄在猫界还是个正直青春年少的大胖小伙子。

“这不行。”

“实施起来有点困难。”

“你说我是不是先准备个自我介绍。”

他紧张极了，一路上脑袋都抽筋，嘴里嘀嘀咕咕想一个方案，推翻一个方案，直到芒见指着一个小白点，说：“喏，你看，这是灵魂。”

“似乎来恐山投胎来了。”

恐山自古就有黄泉之称号。

喜右卫门一听刹住脚，挡在人家的黄泉路上，这话怎么说都不对味，他摇头晃脑猫毛都快甩干净了：“不行不行不行，有点缺德。”

芒见一手捂着他的眼，握着他的爪子一掰：“你就当被我强迫的，全赖我身上。”

“这哪儿能赖你呢。”

喜右卫门叹气：“我总觉得你说人家生死轮回好好的，该生生，该死死，偏叫我横斜插一脚，让人家跳出五行外，不在轮回中，遇上好正有此意的还能安慰自己，要是遇到不想这样的——你说，这是不是有点作孽。”

喜右卫门死活下不去手，直嚷嚷着自己家里蹲肥宅外加社交恐惧症，不能随便和外人说话，勾着腰一跳要死要活的离开了恐山。

芒见回头看了一眼麻仓家的大宅，回忆自己有没有留下证据叫人捉住把柄，想了一圈，都准备的十分稳妥，也飞回了内湾那处临时住宅。

回去的时候正巧遇见归来的永吉夫妇，晚上吃饭说起白天见闻，黑川说自己趟床上休息一整天，一整天都没见到过黑川人影的栗田帮腔给他作证，永吉老师也说起来今天在麻仓大宅的遭遇。

或许是看在某某课长主任的份上，麻仓家的管家没有拒绝领着他们进了内室，有一个看起来文学素养就很高的老头子出面待客，两人一来一往说起虾夷族的事情，帮永吉老师打开不少思路。

正要继续谈下去。

却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进来，贴在对方耳边说贼人之类的话。

老人家十分歉意。

这场谈话就此结束。

永吉喜江叹气：“听说因为这件事，麻仓家大宅要封闭好长一段时间，想要再次拜访也没有机会了。”

都是因为他啊。

黑川侧头想了想，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老师，我有一个朋友……”

世代从事阴阳师工作，想必能对这件事多少知晓几分，我询问一下他，看是否能得到一二消息。

黑川毫无愧疚的用朋友做挡箭牌，心里想着整理整理小人神说的资料，到时候给对方送去。

……